第六章

这边刚收拾好所带来的东西，就听见院内乱哄哄的。程鸢裹了外衫同阿茹一起躲到廊柱后面想瞧个究竟，一抬头竟也能瞧见程少商蹲在旁边小楼上向下偷窥。

来人是今日查他们马车的凌不疑一行人。早前之事令程鸢已对此人生了些惧意，认清面孔时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只露出半个脑袋来能看清发生何事即可。

院子里侍候的小厮婢子们，有离来人远的便不怕死的小声嘀咕了一两句，程鸢这才晓得跟着凌不疑的那队人马叫“黑甲卫”。黑甲卫，倒是让她想起了在自己的宇宙里曾听人说过的“红甲军”，莫不是从一处生出来的？

那些人站的整齐目不斜视，就盯着那大堂的方向等着程始出来。

“女公子我们回吧，他们应是来找家主商议事情的，这样的场面还是不看为好。”阿茹劝道。做官的商议朝堂之事时，是不宜有外人在的。更何况现在见到那些人就心里犯怵，实在是不想多待。

话毕，就见程始和萧元漪从大堂里匆匆迎了出来，谈吐之间不掩对凌不疑的尊重和恭维。看那样子这朝堂中凌不疑当是比程始的位份还要高些，不然如何能引得这在外征战十几年的铁血夫妻如此恭敬呢？

少年将军英姿焕发、威风凛凛，行事谈吐专心向公、处事不惊。这般的男子怪不得能做男主。

凌不疑在院外同夫妇二人说了一两句后便一同进了正厅，顺道押了今日“烧”出来的那个人。

见众人进去程鸢也没了兴趣，正要随着阿茹回屋去却见程少商身旁的莲房端了不知是热汤还是什么的过来了。

“莲房姐姐怎么进去了？”阿茹疑惑道。

程鸢抬头，程少商还蹲原地向下张望着。她在自己的宇宙里是近视的，只要稍离得远些就看不大清楚了，如今这具身体因为从未过度用眼，所以视力极好，就算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得出程少商蹙着眉头担忧的样子。

程少商朝着楼下廊柱后的程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程鸢当即会意，小小女娘，心思倒不少，聪明的很。这是怕这些人在屋子里说些什么对她不好的话，派了探子来打探消息来了。

“为自己判断前程去了。”

“前程？”

阿茹挠了挠头。自几日前自家女公子烧好了之后言语为人都变了许多，不但不记得前尘往事今夕何年，连她大母、父亲和自己都不晓得了。夫人失了神，连忙请了乡下的医士和巫医一同来看诊。

医士来了诊了半天道应该是烧糊涂了。巫医来了唱了半晌道应该是邪祟作孽。医士开了安神补脑的药方让每日一帖的喝，巫医写了几张符纸每日烧成灰兑水服下。但这还没开始服药就被安排着要往程府去了，女公子的大母不知是喜是忧，临走时是嘱托了她等到了都城要寻些好医士来给女公子瞧病。等明日了，她便去打听打听。

路过的小厮说那被“烧”的人是程始的舅父——董舅爷，因贪墨军械被抓。乖乖，程少商今天是大义灭亲了！不对不对，此人乃是蛀国之虫，贪墨军械，这对前线将士该是多大的灾祸？想想无辜送命的人，这人理应该抓。加之程家大母和二叔母平日是照死了苛待她，她是对这些人没什么感情的，所以只能算是见义勇为，不算大义灭亲。

也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鬼哭狼嚎了一阵，众人才又走出来。

“忠义为先，孝礼为后，为捍正以不举长辈，亦不惜灭亲，程家娘子这般心性，在下只在廷尉府那些掌用刑讯的同僚身上见过，程家娘子的将来，大有可为，不容小觑。”

程鸢皱了皱眉，程少商今日帮他抓了贼人，他竟还这般说，是要害死人吗？

“小人。”

阿茹惊了一下：“女公子说什么呢？”

“嫋嫋阿姊今日帮他抓了罪人，他竟变着法子揶揄人，可不是小人？”

“女公子此话从何说起？”

程鸢见无人经过，便压低了声音偏头靠近阿茹：“那句话的意思是嫋嫋阿姊不孝目无尊长，性子泼辣犹如廷尉府的酷吏。他若真感谢嫋嫋阿姊帮他抓了人就不应该再来程府走这么一遭。董舅爷是程家的亲戚，程校尉的亲舅父，程家大母的亲兄弟。今日被抓，是因为嫋嫋阿姊故意指路，这等大义灭亲之举不说还好，他今日来说这么一些话，程家上下都知道董舅爷被抓是因为嫋嫋阿姊，这不就相当于把嫋嫋阿姊架在自家火上烤了吗？”

阿茹闻言便也觉得这凌不疑果真是个恩将仇报的人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程鸢愣怔了片刻，忽觉有一寒气直冲自己而来，回过身就瞧见凌不疑侧过了头，余光正巧落在此处。她连忙缩了回去，不敢再露头，所幸凌不疑并未多言语，带着他的黑甲军大步流星离开了。

晚间用饭时，众人都是在自个儿房里吃的，饭食是由厨房做了送到各屋里的。

她一个现代人吃不惯古代的饭，这时候的盐贵，凡是吃食不舍得放盐，都是稍稍点些味道即可，这几日都是将就着吃些饼子大米之类的，鲜少吃菜汤。好在这程府不缺钱粮，盐也下的足，饭菜味道好，便比平日多吃了些。

“女公子慢些吃，这几日在车上受了苦没吃过多少东西，现下不要太急。”阿茹坐在一旁舀着汤道。

“无妨，不怕。话说嫋嫋阿姊如何了？”

“女公子不必担心，四娘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好像伤了脾胃？”

程鸢愣了一下，难不成是饿得？她前世时有过胃病，减肥时饿得，时好时坏的。发病时痛的她一身冷汗，喝了小半年的养胃汤粥才稍稍有些改观。

“脾胃伤了可不是小事，落下了胃病可怎么是好。明日你我都寻些红荳和薏米去煮粥看望嫋嫋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