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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六年的除夕夜是独一无二的除夕夜。
贺云戈那天就记住了两个词。
“疼”和“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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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说时迟那时快,贺云戈顾不上那么多了,右手直接抓上那带着火苗的蜡烛,连带着钻心的灼热,她想把东西扔到远处,可是燃烧流下来的蜡油在她的手上积攒。
靠。
太靠了。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儿的。
就疼了几秒钟,贺云戈都想骂脏字,碍于一群年龄比她小的人在这里坐着,自己也没什么理由骂出来,干脆起身跑向外面。
有雪堆。
贺云戈的手在接触到冰冰凉凉的雪以后顿时觉得解放了一般,随之而来的是真真正正的疼痛感,没有被灼烧的疼痛。
流血了。
蝴蝶效应真……算了不想骂人。
贺云戈知道,如果不是她在这里,就不会送连环画,他们根本不会抢连环画,也不至于翻蜡烛,蜡烛也不会那么刚好地倒在孔云龙身边。
好家伙,老天爷暗算她。
贺云戈干脆坐在雪地里,像感觉不到凉一样。这么看来,在摩托撞夏利之前,她必须好好保护孔云龙的安危了,争取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因为摩托撞夏利才是一个始发点。
靠……这伤口怎么还流血了……怎么那么疼。靠……怎么觉得眼前那么花?老天爷暗算她、绝对!游戏不公平……
老天爷借她的手、去害他……
也不知道事疼还是怎样,贺云戈的眼泪一股一股往下流,连带着内心的一切内疚。她觉得自己有些累赘,明明在暗处看着他们就好,非要和他们待在一起。
她只需要等到关键时刻去拯救就好,干嘛来给他们带来伤害。
贺云戈好想把自己埋在雪堆里,就这样不要拖累他们就行。而后她才注意到两个二十多的人跑出来,三个二十多的就留了曹鹤阳一个人看小孩。
也不知道他们哪里翻到医药箱的。
贺云戈强撑起来身子,想告诉他们没事,可是手上的疼有些太真实了。蜡油和蜡烛一起凝固在她的手上,她看向孔云龙。
孔云龙的表情是歉意,贺云戈更是闭上了眼睛。
你哪需要道歉,我这是自作自受。
贺云戈垂着眼睛。
贺云戈把医药箱给我吧。
贺云戈伸出左手,看向栾云平。
栾云平满……
贺云戈放心。
贺云戈无奈地扯起笑容。
贺云戈你俩快点去看看他们五个,别又玩儿起来蜡烛了。
她冲他们眨眨眼睛。
贺云戈我自己用自来水冲一冲就好了。
烧伤的第一步,冲。
贺云戈觉得自己本来快要睡过去,经历了这么一个事情反而睡不下去了,冲刷伤口太疼了,疼得她总想骂脏话。
关键是还不能当着这些年龄小的骂。
贺云戈咬着自己左胳膊的外套,心里把“疼”这个字刻下来了百八十遍。
疼得要死。
她侧着身子靠在墙上,冰冷的墙唤回了她一些意识,她不知道冲冰水要冲多久才算好,只是一直这么冲着。
既然烧伤这么疼,三哥零九年被烟花崩着脸那不更疼?贺云戈想想就头疼,还有烧烤摊,更别提还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贺云戈怎么能这么疼呢……
贺云戈觉得喘不过气来,那种感觉又来了,好像是后遗症一般,又或者她又被老天警告了。
孔云龙满儿姐。
水房门口是孔云龙。
贺云戈小三啊。
贺云戈看了一眼,旁边果然跟着栾云平。
孔云龙刚刚我们已经说过他们……
看着他们俩紧张的样子,贺云戈叹了口气,关了水龙头。
贺云戈不用放在心上。
只要能帮你们挡去灾祸,这么一点疼痛算什么。再说,这么一点疼痛也比不上你们过去那么疼痛。
贺云戈把自己的右手伸出来,虽然扯着还是有些疼,虽然上面被水已经冲烂了,连血也不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水特别冷的缘故,还是自己心性的缘故,贺云戈也不觉得疼。
贺云戈不用愧疚,也别那么训斥他们。
贺云戈走过去,用左手拍了拍栾云平的肩膀。
贺云戈医药箱呢?
栾云平在电视机旁边。
栾云平说着就要回去拿。
贺云戈……一个二个那么哭丧着脸。
贺云戈叹了口气。
贺云戈搞搞清楚,今天除夕夜,我们还要守岁。
孔云龙满儿姐,你……信这个吗?
看着孔云龙的眼睛,贺云戈难为情地笑了出来。
贺云戈我很早很早以前是不信的,但是很早以前就相信了。
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个什么话,贺云戈摆摆手走向外面。没听着脚步声,转头看向那两人。
贺云戈走不走?
栾云平诶、走走。
贺云戈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己的错,怎么能让他们愧疚。
贺云戈看着自己的右手,好家伙,有阵时间画不了画了。她都担心自己不用右手的时候右手会变生,比如写字、再比如快板。
贺云戈怎么电视也没声音?
贺云戈蹙了蹙眉头,这群小孩怎么看起来这么畏畏缩缩?也不知道到底训斥了什么。她拿过遥控器,把声音开大了几分,刚巧听见里面传来《难忘今宵》。
好家伙。
果然难忘今宵。
合着自己什么也没看上。
贺云戈到也不生气,一边打开医药箱一边看向他们。
贺云戈今天守岁,你们要看回放吗?
如平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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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儿姐会包容他们,所以面对别的长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干什么都喜欢来满儿姐这里。在满儿姐这里,你要是犯了错她也会轻声细语安慰你。
关键是满儿姐姐长得也好看。
比仙女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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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贺云戈是真的难忘今宵了。
此时此刻她的右手已经被包成粽子了,自己也倚在旁边看亮着光的屏幕,旁边蜡烛已经被她吹灭收起来了。
贺云戈盯着电视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她在想孔云龙。
周围人睡得东倒西歪,贺云戈也跟自家师父发过消息,这群小孩儿都在自己这里,贺云戈看向他们,还是拿出来了自己的手机。
倒不是那个跟她一起来的手机。
跟她一起来的手机被她锁在卧室柜子里,连着上辈子的互联网,一直到她离开那个世界都那一天——这就是她查询日期和所有事件的外挂。
为了保险起见,贺云戈还是花钱买了个小手机,上面联系人也不多,主要是贺云戈还没用过这样的手机,很多东西用起来也不方便。
贺云戈闭着眼睛。
除去生日,在零六年除了拜师还有一个关键点。——到底是不是、只要阻止了第一次灾祸,后面就会一帆风顺。
贺云戈觉得自己还在发抖。
如果她阻止了清君侧但没有阻止曹金,是不是那种事件还会层出不穷?如果她阻止了李欧推张云雷但没有杜绝后患,是不是这人未来还会想着法子陷害他?
好家伙。
老天爷出了个莫须有的题目。
贺云戈打了个哈欠,看向手腕上的表,已经凌晨三点了,他们或多或少都已经睡着了,可贺云戈不会睡的。
有人说,通宵守夜,象征着把一切邪瘟病疫赶跑驱走。
贺云戈从上辈子开始相信了。
她想,如果自己不相信,老天爷又怎么会给自己这一辈子。
贺云戈无声地播着电视,这无疑是她看过最漫长的春晚,也是她最漫长的一天夜。她看了看旁边熟睡的人们,微微勾起嘴角。
如果就这样也挺幸福了。
贺云戈想。
……
靠,她觉得来医院这事情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办,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带个烧饼和孔云龙。
好吧其实烧饼是被栾云平说了一顿,然后觉得过意不去来的,孔云龙嘛、应该差不多。
贺云戈倒是有些无奈,自己其实也没觉得这伤口有什么。医生说的她都查过了,多吃高蛋白、鱼油等。但其实她心里还在打鼓,因为昨天没有常温水,就用了冰水冲洗,结果医生告诉她最好不要用冰水。
贺云戈……你们今天是不是要去拜年。
贺云戈揉了揉眉心看着面前两人。
孔云龙我可以在这多待一会儿。
孔云龙看了看沉默的烧饼,叹了口气,还是由他先说。
贺云戈看了看没有说话的烧饼,这家伙也没敢抬头看自己,贺云戈憋不住,最终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贺云戈……你们、都给我回去。
声音冷静。
说实话,她真不希望这两个人因为自己去伤心愧疚什么的。别人不知道,她还有个知道得一清二楚。该道歉的人是她,她误打误撞闯进来这个宇宙,还妄想去改变什么。
好在,有了一个好兆头。
烧饼满儿姐……
他们也没见过一向温温柔柔的满儿姐发火。满儿姐发火和师父师娘发火都不一样,她发火时话很少,本来会笑的眼睛在那一刻也会变得毫无波澜。
满儿姐发火的时候是沉默的,比师父师娘还可怕。
贺云戈忘了这件事,回去好好过年。
贺云戈跟他们摆不起来什么脸色,只能努力做到不对他们露出来笑容。她其实心里内疚得要命,最终还是站在孔云龙面前。
贺云戈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师父师娘那里我就先不去了。
烧饼师父师娘?
烧饼先因为这称呼愣在那里。
贺云戈心里一紧,还是装作无事地戳了戳烧饼的脑袋。
贺云戈小小年纪耳朵不好使,少了“你们”这两个字。
只要她不慌,慌的就是别人。
贺云戈叹了口气,这俩人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贺云戈珍惜自己的性命和机遇,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贺云戈诚挚地看向孔云龙。
对面的人嘴唇动了动,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落了个“满儿姐再见”,而后转身带着烧饼离开了。
贺云戈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
这算个插曲,贺云戈的手需要好好养着,王惠本来想支付她的医药费什么的,被贺云戈拒绝了。想了想也不能拒绝得太果断,只是说希望以后可以多去小剧场听相声。
王惠可以,当然可以。
贺云戈没说的是,其实她想跟着郭老师学相声。
郭麒麟的生日贺云戈还是没有把那幅半成品交出去,转而给他送了个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