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离

第二十二章

静谧丛林之上，解珏高高立于松树之上，晚风吹乱他的剑穗。

他在等一个人，等她回家，看到她明灯安睡。

可是过了时辰她依旧没有回来，直到夜半时分，离人心上秋，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慢推开竹门细心关上，拐角处的房间就是她的，解珏所立之处正好能看见她。

只见她没有点灯，只是小心地打开窗户让屋门外的水顺着竹竿流过来。

胳膊上随处可见触目惊心的伤痕，血液已经凝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透过她的动作也能知道——定是苦苦支撑。

硬生生撑过最痛苦的环节后，撕下来身上的破布衫绑在伤口上，光洁润滑的少女肩就这样坦露无余，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心生怜悯。

人们常说她怪，明明住的条件如此不堪，过的也是最差的生活，没爹没妈的，怎么生了副好模样还不生冻疮留疤。

解珏从不盯着旁人多看，此时竟也是出了神。

“罪过罪过。”

忙念了几句清心咒，警告自己冷静下来，“她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伤？”

女孩褪去衣衫准备泡澡睡觉，之前她泡澡总会加上山间的野花，这次仅仅是傻傻坐在里面，机械般的抚摸摩擦身上的灰尘，还不能碰到伤口处。

干完了那么一件大事，几乎耗尽了力气，没有一块肌肉是不酸痛的，无神得揉了揉，没啥子肉的腿在颤抖，她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好像还沾着血——

她不敢发出吼叫，只能用力抱紧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像一只受了惊吓不敢吱声暴露位置造成致命一击的小猫咪。

她很清醒，甚至是亢奋，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事物能让她提起兴趣了。

爷爷的病会有好转了，她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了吧……走吧，离开这里，无论用什么方式，离开……

她心里冒出了这个想法，不容她再次回想当初爷爷救她的画面，她奋力爬出浴桶，黑暗中擦干身体套上衣服，湿漉漉的头发胡乱的拍打后背，衣服又被打湿了一大片，但她已经不在乎了，哪怕是必须死才能解决，也不能留在这里等死。

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更不会帮我争辩，更不能连累爷爷。

现在谁也不能相信，他们只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任谁看到了那具尸体都不会觉得我不是凶手的。

没有退路了——没有了

被那个死人撕扯下来的衣衫，留下的脚印，镰刀上的血……

她已经接受不了再想下去了，冲出屋门往外面跑，甚至不想再回头看一眼爷爷。

解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女孩就出门了，他跟着女孩跑的方向走捷径。

“哎……”

还没喊出声音就有一群人拿着火把朝这里跑来，刚好跟她碰上。

“这丫头片子还准备逃呢？！”

“杀人偿命，我们大家伙都知道了！”

“你们无冤无仇，你居然下此毒手，太狠毒了！！！”

“果然不是好东西，买的鱼都那么贵！贱人就是这狗样，还想着去勾搭谁啊？”

这女人是他们酒楼的常客，就是嘴巴不干净，逮着谁骂谁，平时总说他们的鱼贵，这下可算让她找到宣泄口了。

“杀了人不报官自首还想着掩盖过去，门都没有！大家伙，一块把这小贱蹄子绑去衙门！”

一旁的人也嫌弃她嘴巴里吐不出象牙，纷纷上手拿着麻绳麻袋。

“住手！”

解珏及时拦住他们，将女孩隐在自己身后。

“大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她既然犯了错必定是要受罚的，但不能用暴力啊，”解珏试图让他们冷静下来，“在下亲自送她去见官府可好？”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跟她就是一伙的！”

“就是，她一个小女娃怎么有那么大的气力将尸体搬运，肯定有人帮忙！肯定是你。”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逮谁咬谁，认准了谁帮她谁就是帮凶！

“在下与她并无此关系，还请您收回去。”

“就不收你能把我怎么的？你都快要得道升仙了，就别蹚这趟浑水了，好好做你的快活神仙不好吗？！”

一旁的人也是震惊的很，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行，都成神仙了。

忽略那些人的谄媚，女孩抬起眼眸，眼中的光亮一闪而过瞬间熄灭，怕是不会再有了。

“我跟你们走。”

轻飘飘来了一句，解珏眼睁睁看着她走，手中握着宝剑却愣在了原地。

女孩在走之前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人是我杀的。”

第二句话，“帮我照顾好爷爷。”

第一句话让他不能再出手救她，第二句话令他无措，她放下了一切包括生命，就是没忘记收留她的睡在榻上的爷爷……

————

后来的后来，女孩被判决了死刑，正午时分执行，下面的人无不是让她快点去死的，丑陋的面具她戴上了，杀人的罪名她背上了，来此一遭倒也不亏，至少还能被这么多人记住。

她天生不会逗人笑，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看任何事物都是一样，做什么都要有盼头才能撑下去，既然有一条路能让她解脱，何乐而不为？

解珏已经是天界的大将军，封号骁恒将军。

与天君申令下界，批准后亲自斩杀了她，剑刃穿透胸腔一击毙命，他附身刽子手，女孩没有一丝怨气，冷冰冰得倒在地上不动。

“如果我死了，你是开心还是难过？”

这句话是他进入女孩尚未消散的灵魂里模糊听到的，漫天遍野的花随风而去，没有任何的约束，她屹立其中，捧起花蕊吹散，笑容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