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商且记得，上回遇上皇甫夫子是她与楼垚一同出城向东，然而具体是哪天她怎么回想也不能确定，索性不往东边去了。

　　春耕在即，田间地头一派忙忙碌碌的景象，看着便叫人觉着生机勃勃。少商走访了几家，琢磨了一番此时使用的农耕器械，又问过平素里农人使的什么肥料，又是怎么制出来的。可惜出门在外，也不好随身携带竹简与笔墨。少商不止一次的想着，若是能将纸和铅笔折腾出来就好了。

　　她知道铅笔里并没有铅，是用石墨和粘土混合起来烧制的，不过纸怎么做，她是真的不清楚，只记得蔡伦改进制纸的时候用过渔网树皮等等。但是石墨又该去哪里找呢，最终，少商还是决定，将此二事先记在竹简上，以后再说。

　　不过改进农耕器械倒是可行。她先是让楼垚帮忙寻些关于农耕方面的书简，又让阿梅去城中木匠处买了个犁。到底是在三月前，将存在于她模糊记忆中的曲辕犁折腾了出来。

　　“女公子，这犁比起往常的要好用许多呢！”将曲辕犁折腾出来后，少商便使人在县衙后院寻了一小块空地，试了起来。确定了确实可行，少商便带着图纸去找程止去了。

　　程止见着楼垚跟着少商一同前来，又想到他两个近日里同进同出，原以为少商是要改口应下楼家婚事，正准备打趣一番。却不想少商不等他开口，便将书简展开。

　　“三叔父，我们琢磨了许久，现下的犁田器械太过笨重，我们做了一些改动，方才试过了，确实比原先的好用许多。”

　　程止拿过书简，看了起来。

　　“我想先做一些，小范围的用一用，便是有些瑕疵，也不至于耽搁了春耕，叔父你看可行吗？”

　　程止看着少商，微微笑了起来，“嫋嫋长大了。”他将书简收好，又说，“当然可以。若是好用，秋种时也可以省下许多人力。”

　　“不过，嫋嫋，你这些天都不曾好好休息了。这些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你若是再病了，你阿父阿母怕是要来信骂我这个当叔叔的了。”

　　“空了就出门，踏踏青，散散心吧。”

　　少商想过叔父的许多反应，却不想居然是催自己出门去玩。看着叔父关切的眼神，少商应到，“好的。”

　　不过就算出门踏青，也不能往东边去。她心想，她可不想再听皇甫夫子长吁短叹的哀悼往事。

　　然而命运这玩意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虽然少商不曾向东去，也不曾在郊外吹笛，但她出门总归是要乘坐轺车的。那金红小车在一派生机盎然的绿意中颇为打眼，到底还是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你可是滑县程子顾的侄女？”听着这一如上一世的开场白，少商心下道，“果然，来了，该来的果真是躲不掉。”

　　“小女子见礼了，老丈可是皇甫大夫？”少商虽是瞧不上他于桑氏的所作所为，却也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遂是下车，躬身行礼。楼垚也跟着下马，向着皇甫大夫行了一礼。

　　“叔母说，有一故友见她腿伤未愈，便送了这驾轺车来。但她这些时日忙于庶务，瞧着用不上，便将这轺车送了我，”少商已是知晓他们过往，更是不慌不忙，“虽然叔母不曾提及故友名讳，但叔父却是告知我，送轺车之人是皇甫大夫，叔父还说，皇甫大夫是个好人。小女子见老丈瞧见轺车便知我是叔父叔母的侄女，是以斗胆猜测老丈便是皇甫夫子吧。”

　　这番话，看似和风细雨，实则夹枪带棒，偏生半点错也挑不出来。

　　“你这小女子倒是聪慧，”皇甫仪有些怅然，“你叔母也是自幼聪慧，便是不爱抚琴，却也弹的很好。”他解下身后斗笠，又问道：“她腿伤可好些了？”

“ 大夫不必担忧。从包扎，换药，甚至吮吸伤处的脓液污血，叔父都是不假他人，一概事事亲为。”

　　皇甫仪闻言脸色大变。不过短短一会儿，他又恢复风雅自在的模样，只苦笑着连连摇头。他沉吟片刻，道：“论辈分，我也算你半个长辈。行过前边的荷塘，就是陛下曾驻跸过的别院，女公子不如同去一谈。”

　　少商并不想再听一遍皇甫仪的往事，便是推拒道，“瞧这天色，怕是快要下雨了，小女子大病初愈，还是先行归家的好。”

　　“老夫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唉，我我想见你叔母，但我想她并不愿我再出现在她眼前。你是她身边亲近之人，和你说说话，便如见到她了一般。”皇甫仪言语颇为诚恳，可见少商不为所动，只能又接了一句，“我听闻，你二叔已前往白鹿山求学……”

　　少商本不预与皇甫仪多做纠缠，但是听他提及自家二叔，却也只能憋着气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