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越发冷了,我窝在暖和的屋里哪都不想去。
外面的雪厚厚落了一层,我正缩在被子里准备画一副雪景图时,月莹抱着窦哥儿过来了。
小家伙裹得跟串儿糖葫芦似的,小脸红扑扑,一瞧见我就张手要扑过来,也难为月莹还能抱得住。
“你这小滑头,这么厚得雪不在院里等着吃年夜饭,瞎跑什么?瞧把月莹累的”。
窦哥儿如今已很能说话了,跐溜从月莹怀里滑下来,跑进我怀里撒娇,“阿娘今天不舒服,我和二叔叔小叔叔约好了逛节前最后一次大集,想小姑姑陪我一起去”。
我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心知肚明嫂嫂不是不舒服,八成是又有了。
不过她们夫妇还没声张,我就先当不知道。
“那好吧,不过今日可不能买太多东西哦,不然你的小屋子该塞不下啦”。
得了肯定的答复,小家伙开心极了,咯咯咯笑个不停。
过了年节,就算十四,可以准备及笄了。
莲房正替我选装,手停在一件玫红绣月梅拖尾裙上,有些犹豫。
“今日消雪,路上多泥泞,还是那件沧浪叠海波裙吧。正好前几日嫂嫂送了新披风来,刚好配”。
莲房没有意见,又选了对蓝绒花步摇点缀,插在发间就像对猫耳似的,灵巧可爱。
窦哥儿瞧见了也欢喜,“小姑姑像仙女一样漂亮”。
我戳了戳他肥嘟嘟的脸颊,吩咐莲房也去换身衣裳,与我同色系的冰梅缠枝及地裙,只腰间坠着个象征门户的腰坠,别的什么首饰都没有。
临出门前,我塞给她一个小荷包,“从前是日子不好过,现在富裕了,想买什么就买,我可不是小气主子”。
这妮子眼窝浅,登时掉起了金豆子,惹得窦哥儿直说羞人。
待我们进了马车,窦哥儿总按耐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瞅,小脑袋瞧着就藏着什么事儿,总也问不出。
因今日年节,大多数人家都闭门筹备了,我们又是赶着下午来,一整条街并没有多少人。
两位哥哥走在后面,小家伙牵着我这儿也看看,那儿也好奇,就是什么都不买,倒不像他以往的风格。
不知不觉,已听不到两位哥哥的声音了,我才惊觉,回首望去。
俩人在不远处站着,似是碰上了同窗,聊得不亦乐乎。
“姑娘可还记得我?”。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
莲房回过神来,忙上前一步挡住我。
尹昌快步过来,“无碍无碍,这位便是上回托我送玉佩的那位故人,你们幼时见过的”。
我又去看他,比小时候瘦了许多,脸上还稍带些稚气,身量已跟二哥差不多高了。
“见过小公子,多谢小公子当年相助”。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不…不用客气…我也没帮什么…只是传了个话而已”。
‘噗嗤’一声,莲房笑了出来,她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这下换我不好意思了,“我这丫头向来活泼,小公子莫怪”。
他脾气很好的样子,一脸无所谓,“嘿嘿,不妨事不妨事”。
一时无话,窦哥儿突然小跑过去摸了摸他腰间的荷包,“小姑姑,是梅花,你案几上的梅花”。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红晕,顺势从腰间拽下荷包,“我今日出来得急,也没带什么礼物,第一次见你侄儿,就将这荷包送他吧,里面只装了几颗糖果,没什么稀奇”。
谁家少年十五六岁还会在荷包里装糖果?
再结合窦哥儿这一路反常的表现,莫不是…今日这出是嫂嫂和这小家伙提前商量好的?
我尚来不及想清楚,一辆黑色的马车就朝我们的方向驶来,在我们身旁停住。
车窗推开,露出张冷厉严肃的面庞,漫不经心的瞥过来时仿佛淬了冰,直让人觉得又冷几分。
窦哥儿攥着荷包扑进我怀里,我再不敢抬眼看车内人,总觉得他的眼神太过犀利冷酷,似能直直看透我这皮囊之下藏着的魂似的。
少年默不作声的挡在我面前,向车内人行礼,“兄长”。
唔…既是兄长,那我要如何称呼?
尹昌退至我身侧,“昌携家妹外甥,拜见少将军”。
我忙跟着屈膝,“拜见少将军”。
车内人嗯了一声,“可是程四娘子?”。
“回少将军,是”。
“我与万将军相熟,听他说过几次你。上次我有公务在身,错过了曲陵侯乔迁宴,烦请四娘子回去知会一声,贺礼过几日奉上”。
“额…啊?”。
乔迁宴都过去小半年了,没…没这个必要了吧?
我斟酌着回答,“陛下已有赏赐,少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车内人没再接话,挡在我前面的少年却道,“阿兄还是等上元节时随宫中赏赐一道送往曲陵侯府吧,以免造人猜忌”。
“也可”。
虽早已知道眼前俩人皇子的身份,但亲耳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
我的心里有些痒痒,这可是活着的皇子啊!真龙天子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