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节依旧清冷,我懒得出门,莲房便也陪着我。
许是阿爹阿娘在前线得了丰厚的赏赐,祖母身边的桂媪亲自与我送了不少棉衣棉鞋,还有吃食。
我分不清她到底是谁的人,只知道她临走前暗暗塞给我一个钱袋子,分量不轻。
吃食,给我的和给庄子各奴仆的都一样,倒是无人惦记,不过棉衣棉鞋被惦记的就多了。
我叫莲房喊王管妇过来。
那厮俨然一副她是主我是仆的架势,下巴恨不能戳到天上去。
我忍着恨将棉衣棉鞋袭数推过,“庄子三年,承蒙王管妇照顾,无以为报,区区小利,还望王管妇莫要嫌弃”。
我来得这几日观察过了,王管妇膝下有一小孙儿,与我身量相当,怕是能塞进我这新袄里去。
王管妇登时脸色一边,谄媚和贪婪尽数显露,“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莫叫人说嘴了,毕竟是主子的东西”。
我心下一嗤,她这个时候倒晓得我是主子了。
“祖母既赏赐了我,那便是我的,我又借花献佛赠予王管妇,任谁说嘴都不怕的”。
得了我这句话,王管妇显然放心许多,同时也对我懂事的模样十分认可,我便循循善诱道,“但毕竟我在家中的地位王管妇你是知晓的,今儿怕不是祖母心情好想起我给了赏赐,可下次有没有赏就不晓得了...”。
王管妇按在袄子上的手一顿,眉眼间算计了起来。
“其实这事儿...也不难,桂媪是祖母的人,任葛氏如何手眼通天也都插手不到祖母院里去。王管妇何不趁此机会跟桂媪搭上线,眼见开春儿,没有新的春衫,福运小哥如何上庄学开蒙呀?至于这话要怎么说...王管妇比我见识多,肯定明白吧?”。
她眼珠一转,左右掂量了起来,“四娘子这冷不丁向我示好,怕不是存了什么心思吧?”。
我抬抬手,莲房自来将我扶起,“我只是羡慕三姐能畅游书海,而我大字不识一个罢了。我明白,二婶娘唯恐我认识字后比三姐聪慧,从而压三姐一头。可叫我说,她也太蠢了。咱们这庄子除了王管妇你会读书识字外,还有哪个能抬笔的?便是有了书,无人教,我看个热闹打发打发时间罢了...况,来日福运小哥会写字了,也要看书不是?”。
一口气说了这么些,我是要累晕了的,全靠莲房支撑才不至于倒下。
我并未回头,也知道王管妇在犹豫了,便要下猛药。
“王管妇,我阿爹阿娘和兄长们只是今日不在,但不代表这辈子都不会在。可二叔跟二婶娘,一个身有缺漏,即使考取了功名,也升任无望。一个满身铜臭气,焉能担当得起未来将军府当家之责?说到底,我是校尉程始的四姑娘,而不是一个毫无根基泥腿子出身的程家四娘子。不然葛氏又何须费心安排这么多人看住我?何不将我一把杀死在襁褓来的痛快?因为...她不敢呐!”。
噗通一声,王管妇跪了下来,“是老奴有眼无珠,还望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与老奴计较,来日也千万...千万不要迁怒老奴的子孙后辈”。
我手心一松,转身亲自扶起王管妇,“王管妇说甚?若不是你在外呵斥,恐怕我这院子早就被那群没见识的给搬空了”。
言外之意,此后除了她,再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我这院子了。
王管妇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明白。
这件事过后,我的院子果然清净许多,往日那些闲的没事儿就冲进来靠羞辱我满足自己奴仆出身身份的人,也都不敢再靠近。
我的用度也不再克扣,每月却也没有多少,听莲房说相比去年已经好许多了。
我不知道王管妇是如何搭上桂媪的路子,也不知她是如何说得,总之我屋里的小人书多了起来,我的衣裳鞋子也比去年多了一些。
夏熟,年节前我托送信的那小公子才来了信儿。
我本以为年节后不久就能得到回信的,可谁知一等竟是半年之久。
来见我的,却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