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丫鬟许是有些怕程謹，故而收拾院落的速度极快。程謹端坐在院内的石桌边煮了茶然后喝茶，见她们收拾好了，程謹示意闻竹给那些打扫女婢一些银两。
程謹放下茶盏，用帕子擦拭了嘴角，双手放在膝盖上，缓缓言语：“劳烦各位了，银两不多，就当请各位吃些点心。”
“多谢女公子……”几个婢女福身行礼，有些颤颤巍巍，毕竟程謹在边关斩杀那么多人，她们不过是在都城里安稳生活的人，自然是怕程謹的。
程謹挥了挥手，便让闻竹把人带了出去。程謹环绕了一下院子布局，还算不错。
“少主公……”柳禾走了进来，有事情要禀告。
“现在回来了，私下便别再称少主公了。你回头同闻江他们也说一声，日后按着规矩，都称我六娘子或者女公子。”
“属下明白，”程謹的把茶盏里的茶水喝完了，柳禾替她填上茶水，在程謹边上轻声耳语，“女公子，四娘子晕过去了。”
“晕了？”
“是装晕的。”柳禾站在边上，定了定神，“您可要去看看？”
“自然要去看看。”程謹抬手，由柳禾扶着，慢慢走去。
还没进屋内，程謹就听见程老夫人叫嚷，高声道：“阿母说谁是贱婢？”
“啊……昭昭啊……”
程老夫人自己也清楚，她和程謹没有什么感情，何况程謹自幼跟在萧元漪身边，又有小女魔头之称，她自然有些犯怵。
“昭昭见过阿母，兄长，两位姒妇。”程謹还是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走近，“青苁阿姊，是大姒妇义妹，怎能如此称呼？青苁阿姊跟随大姒妇边关从军，如今却要杖责，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觉得，程家不懂规矩？”
程老夫人似乎也没想到程謹说话如此直接：“你说规矩！你如今对与我这般说话就是懂规矩吗？”
“昭昭称了阿母，也见了礼，举止都没有失过分寸。昭昭只是说明事实，并没有不尊重阿母之说。”
葛氏扶着程老夫人顺气道：“姒妇知道，女叔是心疼嫋嫋，只是别看四娘子如今病了躺在床上可怜，可女叔不知道，四娘子平时甚是顽劣，时常累得君姑动气伤身。”
“动气伤身？”程謹一笑，往边上一坐，态度极为温和，“阿母身子若是不好，昭昭随行的人里有医术极高的医者，是淳于公的后人，待会儿去阿母的院子里替阿母瞧瞧。”
葛氏忙陪笑道：“女叔真是孝顺，只是君姑动气的原因是四娘子顽劣……”
程謹点点头，也同葛氏一笑：“二姒妇这话说的，昭昭是阿母的女儿，自然要孝顺阿母。”
“女叔……”葛氏心里也急，偏偏程謹一句关于程少商顽劣的话茬都不理。
“昭昭知道自己孝顺，二姒妇别再夸了。”
之后程老夫人又吵吵嚷嚷地同程始夫妇说了几句嘴。
“呀～阿母是不是又头疼了，快扶着回院子，”程謹忙指了指程老夫人离开的方向，“闻竹，快去请阿稔，去阿母院子里瞧瞧。你记得告诉阿稔，多贵的药我们都用得起，定要将我阿母照顾好！”
“是……”闻竹笑着跟葛氏一起扶着程老夫人离开，程老夫人听了程謹的话本想回头说些什么，却被闻竹顺着就拉走了。
闻竹扶着程老夫人离开时止不住地笑，她家小主子的意思很明显，自然是什么药苦什么药来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萧元漪瞧着程謹：“昭昭，君姑到底是你的阿母。”
“昭昭知道，只是姒妇，嫋嫋可是阿母的嫡亲孙女。我去庄上接嫋嫋时，那个院子，破旧不堪，就连府上粗使婢女过得都比嫋嫋好。昭昭自幼离开父母，嫋嫋也是如此。但大兄与姒妇对昭昭极好，可是嫋嫋呢？姒妇也瞧见了阿母与二姒妇对嫋嫋的行为。若是好说话 ，别说嫋嫋了，就连大兄，姒妇，昭昭，都会被二姒妇管控。”
程謹有自己的主意萧元漪也不说什么，叫嫋嫋好生休息，让小厨房做些嫋嫋爱吃的。可程少商却问阿母可知她爱吃什么。
程謹心里暗笑，萧元漪连程謹喜欢吃什么她都算不上清楚，更别说程少商了。
程少商转身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萧元漪也有些不知所措。
“大姒妇，嫋嫋现在病着，所以待会儿阿稔替阿母瞧完，我便让他来替嫋嫋看看。”
“好，劳烦昭昭了。”程始笑了笑，淳于稔的父亲与程謹生父是故交，也算是萧氏旧部。从前在军中倒是无碍，谁有伤都能寻他救治。但如今回了中都，虽说明面上还是程家人，但也只是听程謹的。
程謹见程少商不太愿意起来，也打算离开，但人还没坐起来，就有下人进来。
“家主！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黑甲卫，把咱家院子给围了。”
程始和萧元漪倒是有些惊奇，起身要去迎接。
“那我便在这陪嫋嫋。”
程始点点头，和萧元漪出去了。
程少商这才转过身看着程謹：“小姑姑，我想去看看……”
程謹面露狡诈：“那我们一起去看看。”
程謹拉着程少商出去，两人为了隐蔽，直接偷偷摸摸爬到护栏边上。
“小姑姑，是那群人吗？”
程謹仔细一看：“应该是了。”
院内，一群人站着。
“程校尉，今日为了捉拿一位监守自盗，贪墨军械的贼人，不慎惊扰了程家的六娘子，还望海涵。”
“惊扰？”萧元漪忍不住呢喃，程謹还能被人惊扰。
程始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程謹什么脾气他们知道的，哪里能被搜查的黑甲卫惊扰到：“监守自盗？此等败类就不该放过，凌将军抓得好。”
凌不疑盯着程始：“还真是兄妹同心，程校尉大义，令在下佩服。”
“凌将军这话何意？莫非凌将军认识我家昭昭？”
“谈不上认识，又不能说完全不认识。”提及程謹，凌不疑轻声一笑，“六娘子八百轻骑歼敌两千余人，在下自是听过六娘子事迹的。”
院内人在说这话，程謹和程少商趴着也瞧得津津有味。
“董舅父……”
程少商刚刚和程謹说了，她才知道，当时草垛里躲着的那个人，还算得上是自己名义上的舅舅呢。
“此事若是连累了……”程少商说着就看向程謹。程謹信心下了然，对柳禾招了招手，耳语了一番。而凌不疑进前厅前，看着阁楼的角落，便知晓有人在偷看。
柳禾点头离开，随后端了盏滚烫的茶水去了前厅，按照程謹的意思，把茶水直接撒在了董舅爷身上。
凌不疑说无论董舅爷军功再高，若行蛀国之事，都要定查从严处置。要离开时，看了看跪在边上的柳禾：“你是……程六娘子的侍女？”
“是……”柳禾低下头，并不看凌不疑，“家主招待贵客，我家女公子便煮了盏茶，特命婢子送来，没成想撒在了舅父身上。”
“陛下曾大赞六娘子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又知六娘子为人忠勇，为捍正义不惧长辈，实在是女辈之楷模。”凌不疑盯着柳禾，一字一句说得清楚，生怕说快了柳禾记不住，没办法传达给程謹，“六娘子初战便以八百轻骑歼敌两千余人，在下很愿向六娘子请教兵法。再者，下属不懂规矩，撒了六娘子亲手煮的茶水，自是要向六娘子赔罪的，只是不知六娘子现下可方便？”
虽说男女有别，但程謹自小长在戍边，又上阵杀过敌，武将之间讨论些兵法，自是无可厚非。
“这……自然是要问过我家女公子的意思。”柳禾思索了一番，程謹现在肯定和程少商还在外面蹲着呢，她总不能说程謹在休息，万一待会儿凌不疑瞧见程謹了，根本解释不清楚。
“将军，昭昭云英未嫁，若是……”萧元漪想着程謹到底还是待嫁女，能不出现还是不要出现的好。但其实萧元漪也是怕程謹出现，那张嘴要是得罪凌不疑，那倒是不好。
“无妨的，程校尉夫妇若是担心六娘子婚嫁之事，在下可回去同圣上相商，圣上倒是曾有意要给赐婚与六娘子。如此，程校尉夫妇应当不会担忧了。”
赐婚……程始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事。但是凌不疑都这么说了，自然是要去请程謹了：“柳禾，你去请六娘子来。”
“诺。”
柳禾缓缓退了出去，也不走远，上个楼就见了程謹：“女公子，前厅的凌将军想见您。”
“见我？”程謹盘腿坐在地上，她可没有要见凌不疑的准备。柳禾同程謹讲了方才的经过。
“我不去。”程謹靠着程少商，她并不是很想去，于是摆摆手说，“你去回话就这么说……”
程謹附身对柳禾耳语，柳禾听完也笑脸盈盈地去前厅禀报。
“主君，主母，凌将军。”柳禾端着走进前厅朝厅里的人行礼，“我家女公子舟车劳顿，有些疲惫，贵客面前，怕失了礼数，不便见客，还请凌将军见谅。至于茶水，六娘子说，不过是一盏茶水，将军不必在意。下次得空，若有机会，再与将军谈论兵法。这是我家女公子送与将军的赔罪礼，还请将军收下。”
凌不疑接过柳禾递过来的东西，略掂了掂，是茶叶。
“即是如此，那在下便得了机会再与六娘子探讨兵法了。”凌不疑攥紧包着油皮纸的绳子，缓缓离开。
当人走近院内，凌不疑瞥了眼身后阁楼的空隙，略作停顿：“程校尉，依在下所见，程六娘子将来，大有作为，不容小觑。”
“过奖，过奖。”程始汗颜，看着程謹的态度，大有作为他不知道，但求程謹别拆家就行，更别说和刑部郎官相似什么了。
凌不疑走了，程謹还盘腿坐在地上，程少商见程謹还不走，便出声询问：“小姑姑，我们不回去吗？”
“不急，”程謹抬手示意，一脸淡定，“我腿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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