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龙从上空游荡而过,它所掀起的一阵风将使者的白发吹起。“凛”拍了拍落到头上的黑色颗粒,蹲下,然后张开双臂将那浑身血污的光之子从黑水中揽过。
“那么,使者大人,你打算怎么做?”见使者已经把那个光之子抱了起来,暗之子翻了个白眼,有些不满地问。
“当然是给他包扎好伤口之后送到能安全离开这里的地方。”
凛显然是对他这样残暴的取乐方式很不赞同,还没说完,他就转身抱着光之子要走了。他侧过头,冷冷地说:
“顺便,我在那之后要回去一下霞谷。”
“……”
Daleth看到他的斗篷边缘滴下些河中的被污染的黑水,纯白的斗篷也被黑色侵蚀得掉了一度色。
禁地中的能见度到了一天中最高的时候。偶尔有一丝丝阳光,透着不那么严实的云层照了下来。但即便如此,这里依旧冷极了。
少年沿着黑水的岸边慢慢走着。
无法自己使用的斗篷,仅仅只能凭着上升的气流让自己飞起来,除了巨兽荒原,就没有什么很强的气流了。所以去暮土大部分地方,他只能靠走路。
干燥又寒冷的天气冷得暗之子时不时打个寒颤,但很快就不用再走了。
荒漠的尽头是被污染的海域,岸边小小的码头停泊着一艘小船。甫一在上面站稳,船便摇摇晃晃向海的那边开了过去。少见地,Daleth没有像以往那般自言自语,但或者说,他本来就不是会喜欢自言自语的人?
慢慢地周围变暗了些,估计是过了下午太阳最大的那几个小时,不久就要天黑了吧?
不过没关系,回去的路已经不知道摸黑走过多少次了。
小船重重撞在沙中停下来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搁浅。Daleth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重新披上一边因小船撞上而滑落的淡蓝色斗篷,跨过船舷,继续前行。
昏暗中出现了十多处高低不平,有大有小,很深的黑色。少年的脸色苍白又阴沉,低着头。
一步步地踩着沙子,慢慢地走到它们的面前。Daleth停下脚步,缄默许久,半蹲下去,向那几块歪歪斜斜的木板低头致意。他把之前做的雕琢成蓝蝴蝶花形状的黑暗植物,一一放到它们的上面。
——放到“前辈们”的石像,以及8年前自己为他们立的“墓碑”前面。
雕琢而成的花朵看起来十分粗糙,只有大概的形状,也只有单调的黑色和灰色。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了,做完这些他就回到船上去。
————
“我要告知各位的就只有这些。”使者大声地说。
话说到一半,几道的目光扫了过来。礼尚往来,他顺着眼神看了回去,但并没有什么不善。
有一个年老的光之子咳了几口,声音沙哑:“咳,攻击边境和居民?咳咳……您可是不明白,两千年来光之子没有研究出什么用以军事的武器,面对冥龙我们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啊。”
“倒是您,Alef长老,怎么没有想出其他方法呢。”
“……”
使者见过Alef。他和Daleth长得很像,都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眸。但不同的是,哥哥的眼神是黯淡无光的,弟弟的则是深深的疲惫。他笑了笑,回答了那人的问题。
“您的计划确实可行,不过现在天空王国国力衰微,要是引来冥龙更肆无忌惮的攻击怎么办?我们支付不起失败的代价了。Sameth和Teth长老这么看?”
——
……………………………………
……?
我是谁?
——我是一个……暗之子。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千年以来,被光之子视为禁地的第五片区域。
——我被流放到这里。
我在这九年里,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无事可做。只能抬头仰望着墨绿色的天,看着绿色的云层被风慢慢地吹远。
——直到天空从四周染上黑色,无意识地倒下,睡去,然后又是下一天。
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只是一直记着一个人。
那我为什么活着呢?
——因为我死不了。
我的心中,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我的“伴侣”,和我的回忆。
你的“伴侣”爱我吗?
——…不爱。他会在这里,只是
出自同情,和我惺惺相惜。
——回忆?回忆?回忆里有谁?
长老?长老?长老?
长老是谁?
——长老?收养了我和Alef的人。
他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胃部一阵绞痛。
——他死了。
为什么?
——…
胃里翻江倒海。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定对我抱着极大的期望吧?
相比于Alef,他更喜爱我,我本来是他的继承人,是吗?
——……
是吗?
——…………
是吗?是吗?
——……
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是吗???????
——……
——……住口。
得到我是暗之子的消息之后,一定比谁都悲痛和失望吧?
——闭嘴!闭嘴!
会不会他就是因为我被流放到这里了,加上身患恶疾,悲伤过度,才就此死去了?
——不是!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间接地害死了唯一一个爱自己的家人。
——不要!你给我住嘴!不要再说了!!滚!!!
我是个可怜虫,彻底的倒霉蛋。我的一生就是无意义的、不见天日又绝望的。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闭嘴!从我的脑袋滚出去!!快滚!!
——既然没有意义,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死呢!
一个孩子坐在雪地中。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是大片凸起的红色结痂。他我看到他心口处空洞无物。
他把一团雪用手臂围起来,围成了一个雪堆。雪堆变得越来越高,很快有了个样子。
他是在堆雪人吗?
过了一会儿,软绵绵的雪堆像雪崩了一样,溃烂,崩坏,从中部到顶部瓦解,坍塌到雪地上。那小孩无助地看着周围,用衣袖擦着眼睛哭了起来。
我的头忽然很疼。
——……不要……不要哭了。
——停下。
——……我讨厌你。你可以闭嘴吗?
——吵死了。
对,就是这样,像我杀死其他光之子一样,扼住他的颈脖,然后慢慢用力。
他痛苦得扭曲的表情,听到他颈骨断裂的声音。
这样就听不到了,听不到了,听不到哭声了,听不到了。听不到了……
他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
……?
……?好痛?脖子好痛?
呼吸不了,呃呃!好痛!!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救命!救命!……呼吸不了了!!
有没有人能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
“呼哈……哈啊……呼哈……呼哈………”沉闷的空气中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少年紧紧地用十指掐住双眉。他浑身都在颤抖。颤动的呼吸声中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他抓起斗篷旁一株尖锐的黑暗植物,往自己的手腕狠狠刺去。
暗红的血液缓缓地流出,即将崩溃的世界又渐渐恢复正常了。Daleth如释重负地瘫在沙子中,舒展手臂任它流出。
暗红色的河水被吞噬在了沙砾中,就像生命在这时候缓缓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