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山的故事

老东山不是人，是一座山，一座长着大树小树长着花草虫鸟还长着石头溪水的真正的大山。爸爸原来就在那里工作。只要一提起老东山林场，爸爸就会坐不住站不稳地激动好一阵子。后来因为冬冬——冬冬小时候病真多——妈妈说，如果爸爸再不调回城里来，她就带着冬冬改嫁，嫁给家门口那个卖烧豆腐的。

爸爸就调回城来了，再也当不成他的林业工程师，到一家公司去当了个“科头儿”。

爸爸说，为了保护妇女儿童，他牺牲自己。冬冬认为，爸爸这个造句不对。牺牲，就是死了，并且是英雄那种死才叫牺牲。爸爸好好的活着，也叫牺牲？但有一点冬冬服气。爸爸严格禁止妈妈和冬冬去家门口那个小摊上买烧豆腐吃，说不卫生，其实冬冬明白，爸爸是怕妈妈和冬冬真的改嫁给那个豆腐老板，豆腐老板每次去烧豆腐给妈妈，总要在数够十块以后，飞快地往妈妈的小盘子里添上一块，冬冬亲眼着见的。爸爸“禁令”有道理，他的确是回家来保护妇女儿童的。但是爸爸忘不了老东山，冬冬也忘不了。

去年假期，爸爸和妈妈争起来。老东山林场的树上长了虫子。是天牛，专门吃树干的，爸爸又是买药又是查资料，还是不放心，跑到公司请了假，又对妈妈说，要带上冬冬，到老东山去。妈妈不干，说冬冬身体不好，到那里会扁桃腺发炎会发高烧会拉肚子。好像老东山是个传染病山。谁挨近它就会得天底下所有的病似的。

爸爸生气地说，老东山林场的孩子个个壮得像野牛犊子，冬天从不穿太空服也不戴口罩，站在卡车箱上顶风开几十里连喷嚏都不出一个。冬冬就是在楼房里“捂”的，将来要捂成“豆芽菜”。

冬冬到底和爸爸一起到了老东山林场。二十天的时间，冬冬几乎天天跟爸爸和叔叔伯伯们在山上跑。护林员阿三叔叔也是一个班长，他管着五个林班，几千亩林子哪！他的脚底板上有个故事开关，一上山，就能踩出一串串的故事来，冬冬就这么认识了铁豆虫、金龟子、星肩天牛，还知道了松树冬天有点秃顶，是为了减少水份蒸发；蓝校夏天脱衣服，为的是好透气。那些横行霸道的飞机草，冬冬见一篷踩倒一篷。眼见过野鸡！只不过，判想，也花过好几棵，出言。是冬冬吓了一路，不知怎么眼睛用上了，所以反有前能是的尾巴是什么颜色。

在老东山，吃野果不削皮也不用消毒水泡，从火炭难里挑洋芋、包谷出来吃，把嘴巴吃成个黑简子谁也看不见，山溪水的时候，冬冬有点担心。阿三叔叔拍着他的屁股一本正经地说：“这水一路都开着哪。瞧，水花一咕哪接一咕哪……”冬冬喝了一肚子，居然没长出一粒细菌。

二十天里，冬冬上树划破两条裤子，过河的时候冲跑了一只鞋。没人让他站墙脚，也没有请家长，所有的错误，在老东山都变得像人人有个妈妈一样正常。

回到家，冬冬长高两公分，重了两公斤，小白脸像抹过一层淡褐色的油彩，腮帮子上还留着森林的阳光。

妈妈高兴得不得了。

冬冬还有让妈妈更高兴的，他在东山坡上挖了一包鸡脚刺根，阿三叔叔告诉他那东西补虚。妈妈常说她虚得很。妈妈逢人就夸冬冬好，心眼儿好，但冬冬始终没见妈妈煮了吃，后来，干脆连那个布口袋一整包地不见了。冬冬很气愤地追问妈妈，妈妈笑眯眯地说，她送给爸爸公司的药厂，做“口服液”了。冬冬也就不再生气，妈妈常喝那种口服液。

从老东山带回来的东西，真正派上用场的是黄连刺根。在老东山，阿三叔叔用土罐煮这种根，煮出来的水和黄水彩一模一样，冬冬些了一口，苦得他想把舌头揪出来扔掉。阿三叔叔说，把水熬干了，剩下的黄粉未卖给药材站做黄连素，拉肚子的时候一吃就好。

那一次赵小飞说，他家的大母鸡拉稀屎。冬冬千方百计说服赵小飞，让那只大母鸡喝黄连刺根煮的水。赵小飞把大母鸡夹在两条腿中间，用手掰开鸡嘴壳，冬冬把煮好的黄连根水，用一只眼药水塑料瓶，挤进鸡婆的嘴巴里去。赵小飞一松手，大母鸡就伸长脖子拼命甩头，星星点点的黄水彩，染了冬冬一头一脸。

第二天冬冬问赵小飞，鸡好了没有。赵小飞楞楞地说，它原本就没拉肚子。冬冬不服：拉一大滩水还不算拉肚子？赵小飞瘪瘪嘴：我妈说那是鸡尿！

冬冬差点背过气去。

和这些没见过老东山的人，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