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夜（上）

　　吴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不知道程子凌人在哪里，浴室里的热气把她的脸熏得通红，她头实在晕得不行，环顾了一圈，“啪嗒啪嗒”踩着小船似的拖鞋坐到沙发一角去了。

　　程子凌家的沙发很大，黑色真皮的，不过吴因还是第一次来，难免处处束手束脚，她不敢乱坐，整个人都缩在沙发角落里，头一碰上后面被空调风吹得冰冰凉凉的靠背立刻就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深蓝色的拖鞋东一只西一只地散在地上，小姑娘蜷着身子团成一团在沙发的角落里，程子凌的家居服对她来说有点太大了，裤腿盖过脚面，只露出半截圆润粉红的脚趾。双手都藏在袖子里，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两颊红扑扑的。程子凌给客房整理完床铺之后从楼上下来，看见的就是像只小猫似的霸占了沙发一角的小姑娘。

　　“因因。”他轻轻唤了一声，小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子凌走得近了才看见她脸上不健康的潮红色，再仔细一看，她呼吸短而急促，程子凌又叫她：“因因？”

　　“嗯？”吴因费力地支起脑袋，睫毛扑扇了几下，睁开眼睛时眼里好像有水汽，看着雾蒙蒙的。她声音哑得很，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回答。

　　“你怎么了？”程子凌皱起眉。

　　“子凌哥……”吴因没听清他的问题，却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站又没站稳，重心失控地往后倒，两手在身前乱抓。

　　程子凌赶紧伸手去扶她，吴因抓住他的胳膊，她的手心烫得不得了，程子凌心中一惊，吴因手上没什么力气，就算是抓住了程子凌的小臂，身体还是在往后倒，程子凌另一只手伸到她腰后托住，把人往前带。吴因脑袋一片浆糊般昏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顺着惯性靠进了程子凌的怀里，雪松混着柠檬的清冽香气几乎要把她淹过去。

　　“难受……”她哑着嗓子，抬眼看着程子凌。

　　“哪儿难受？“程子凌耐着性子问。

　　“困，“吴因撇撇嘴，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好冷。”

　　程子凌腾出一只手去探她的额角，小姑娘就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吴因额角的温度很高，程子凌知道她应该是发烧了，可是他实在没办法跟一个发烧了的人讲道理，只能扶着她往楼上走。只是他没注意到，这小姑娘的眼睛直直地定在他身上，眼神朦胧，却又不愿意挪开。

　　吴因浑身轻飘飘，脚底软绵绵，好在身边有程子凌扶着，她自我感觉良好得像是在云端漫步，走得七扭八歪的。程子凌咂了一声嘴，看了一眼面前的楼梯，又看了看眼睛半睁不闭的吴因，心下一横，伸手绕过她的膝盖把她抱了起来。这下真的是天旋地转了，吴因秀眉紧皱，似乎是很不舒服，她用力地抓住手边唯一能抓的东西——程子凌的衬衫前襟。

　　“子凌哥，”吴因头贴在他胸前，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好难受。”

　　程子凌叹了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哄着：“因因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我想睡觉。”吴因伸手绕过他的脖子，她现在体温高，胳膊也烫得很。

　　“带你去睡。”程子凌怕走快了她难受，只得老老实实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二楼。

　　吴因嘴里还嘟嘟囔囔的，程子凌却没太听清，他用最快的速度大步走到客房门前，用手肘压着把手推开门。客房里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大床和两个床头柜，床边还放了个扶手椅，窗帘和床单一样是深灰色的，已经被拉上了。

　　程子凌进门松了口气，轻轻地把吴因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因因，放手。”吴因还攥着他的衬衫，他拍了拍吴因的手。

　　吴因很听话地松开手，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自己脸边。程子凌拿过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仔细掖了掖被角，抓起吴因的手放进被子里。安顿好了吴因，程子凌站在床边出了口气，转身准备下楼找点药去。

　　“子凌哥，”吴因突然伸出手来，反手抓住他，“你别走好不好？”

　　程子凌回头看她，她眼睛还闭着，但是也不像已经睡着了，大概是由于还在发烧的缘故，手上的热度惊人。家居服的袖子太大，顺着她的手臂滑落到手肘的位置，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胳膊。

　　“因因……”程子凌试着抽了抽手，小姑娘倒是拽得更用力了，嘴里低低地叫着“子凌哥”。程子凌可算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单手把扶手椅拖了过来，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