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顾俞宁慢慢悠悠的荡回教室。
他看到的,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预习新课文的全校第一。
他在回来的路上设想过很多种顾淮安在班里的情景,可就是不曾想到是这种样子。
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从心底扩散,直至蔓延全身。
他第二次像现在这么失落,第二次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第一次是顾淮安回来的那一天。
再一次下意识咬唇,但又很快松开已经被撕咬下来的死皮。
他记得那天在车上,顾淮安很温柔地告诉他。
不要把咬唇变成下意识的行为,长期咬死皮,嘴巴会变得很厚的。
后来的几个小时,他一直恪守告诫,他当时以为顾淮安很关心他的。
视线逐渐变得朦胧。
顾俞宁伸手抚摸脸颊,指尖沾到一滴清澈却又浑浊的眼泪。
总是忙于与同学做交接工作的班长,都快忘了眼泪是什么味道的了。
他也挺怪自己的,怪自己那么没用,像个女生一样,那么爱哭。
鼻子也没用,老是酸的。
虽然别人总说,眼泪是咸的,但他还是想自己实验认证一番。
慢慢将手移到嘴边,又警惕地四周环望。
确认没人注视着他之后,才用另一只手假借摸鼻子,把自己的动作掩盖。
飞快地吐出红人的舌头,尝到刺激味蕾的原物,又缩回来。
从那一刻他就知道。
要想搞清楚某件事的结果,就该自己去尝试。
别人给予的经验,都只是样例,不能照搬,只供借鉴。
毕竟所有的事物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因为眼泪不是咸的,是酸的,酸到顾俞宁牙龈刺痛。
这一瞬间,靠在门边,尝尽人生五味杂陈。
顾俞宁无神地盯着这教室里或玩闹嬉戏,或刻苦努力的同学。
突然茅塞顿开,发现一个真实存在,却是被他遗忘的真理。
我偶尔被需要,但从不重要。
正想着呢,手机提示音捉回离家出走的思绪。
顾俞宁按了开机键,屏幕上显示的是顾淮安发来的微信消息。
屏显挡住了一部分手机锁屏壁纸,但还是可以分析出来的。
风景照的背景、地点,都跟顾淮安的一模一样,但又有所不同。
照片里的主角都消失了,顾俞宁壁纸里只有晚霞,没有生命物体。
照片里的地点是顾北城的大楼房的阳台。
那里是顾俞宁最喜欢待的地方。
晚风轻柔地吹拂着靠在秋千吊篮藤椅上的顾俞宁。
他喜欢这种闲适的感觉,忙碌的生活过得多了,还是很羡慕安详的日子。
顾俞宁推过屏幕,输入了密码。
备注为“安大”的微信界面上,有一长串信息等着他回复。
顾老大有一阵恍然,眼神胡乱飞跃。
顾淮安也不安定,没有看上去那么认真地在预习。
手机被顾淮安握在手里,时不时地看几眼。
就好像顾俞宁回信息,他的手机不震似的。
心底某处微微颤动,顾俞宁握着手机的指尖逐渐泛白。
界面上,一条条白色的消息,把绿色的气泡顶出屏幕。
顾淮安的信息大多都是问他。
——怎么出去这么久?
——到底干什么去了?
——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回来?
接着顾淮安又不问了。
想来应该是懒得继续打问号了。
直白地叫他赶快回教室,千叮咛万嘱咐地让他一定要赶在语文老师来之前回来。
语文老师姓赵,名林辉,外号光辉。
他呀,是一个举止斯文,谈吐有礼的男老师。
而且高三(一)班的“新闻网”王晨,传出小道消息,说是光辉在追求杨柳。
具体情况还在打探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班长动了动僵硬的手,用拼音全键按了“马上回”三个字,就往里走。
刚走两步才想起自己的眼眶还是红的,灵机一动。
跨着大步子,边走边揉眼睛。
故意让顾淮安看见。
“这是怎么了?眼睛进东西了?就算眼睛里有异物,也不能用手使劲揉,手上可是有很多细菌的,万一把细菌揉进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顾淮安余光里挤进一双穿着白色球鞋的脚,应声抬头。
发现顾俞宁正在用手使劲地揉眼睛,把眼睛周边都揉红了。
“可是很痒。”
顾俞宁心中窃喜。
为了不穿帮,只能继续把戏演下去,故作委屈地望着顾淮安。
心里还是很感动的,在人生悲凉之时,遇世间最好之人。
“我帮你吹吹。”
顾淮安心里无奈,加之喜悦。
用手把顾俞宁的头扳过来,撅起嘴,对着顾老大的眼睛缓慢地吹气。
轻柔得让顾俞宁以为自己在家里的阳台上,吹着习习晚风呢。
“噗……你撅起嘴的样子真……哈哈……”
真可爱。
顾俞宁心里只剩这个词了。
“别吵,还不是为了你。”
顾淮安低喊一声,却仍旧为他清理眼里的“异物”。
顾俞宁听见他低哑的声音,瞬间乖巧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