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姜爻环顾围着自己的一圈汉子，有的鬓发散乱灰头土脸，更有甚手脚缠着绷带，被太阳晒得健康的皮肤上红红黑黑。

　　将手举过头顶，拍出响声“哎！来，那边的，都坐过来！”

　　远处几个捣鼓饭的士兵回过头来就看见他们的姬大人就地坐在一群汉子中间，举着一个粗糙石制埙朝他们招手。

　　把手中的锅碗瓢盆“丁零当啷”一扔，互相招呼着参与到人群中。

　　姜爻环顾这一圈汉子，他知道若是历史无误，那舜必将身陨。可眼前这群人，历史从不会去记录他们的归宿。

　　他再次吹起了那首军歌，它象征着胜利与归期，也许这群痴着脸听的糙汉子听不懂，但此曲起意在祝福，只要奏曲人懂天地懂便足够。

　　那圈着姜爻的汉子们随着音乐的节奏挥起了拳头扯了嗓子，似乎如曲中所描述一样，不惧一切，归期已许，战无不胜。

　　嘈杂的人群外，一个身影隐在一处，静静地注视着人群中央的吹奏者。

　　他一直知道，他看着长大的阿辙不通音律，也知道阿辙的身手并不超群，更知道部落里的巫卜算从不出错。

　　一直专心奏曲的姜爻在这种视线下悄然转身，乐声停下，这热闹已经不再需要奏乐。

　　姜爻跟着舜离开人群，估摸着这位为高位者是什么时候看透的自己。

　　也许是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也许是哪次谈话，哪个小动作。也许是更早或许第一面他就知道。

　　姜爻也想过防备，却在最后那个拥抱中卸下，就凭这具身体舜也不会对他如何。

　　“出征前，我担心阿辙，并让巫算了一卦 。”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却像是活活老了十多岁 的苍凉。

　　他细致却快速的打量着姜爻，打量对面无比熟悉的容貌，再细，就不敢看了。有太多不一样，这到底不是阿辙。

　　“卦象很奇怪，有两个结局，有先后。却都逃不开离世。”

　　也对，一个结局是原身之死，第二个结局是姜爻的离去。

　　夜色已深，列列的火把燃成黄色的暖光 ，姜爻看着橙色的暖光在那逐渐衰老的脸上勾出一条条暖色沟壑，双眼未见浑浊，攥起火光愈发明耀。

　　“姜爻，我的名字。”

　　那双闪着明火的眼睛闭了闭，低下头摇了摇，脸上有抹笑 。

　　转身看着远方还热闹的人群 ，语气柔和好像在和顽劣的弟弟嘱咐“有人在等你吧，千万不要让心上人等太久啊……更不能落得个生不能见，死不能聚的结局……早点回去吧 。”

　　姜爻一惊连忙抬头向四周看去 ，热闹的人群正在消散，再看身边人，身形已经逐渐模糊。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那虚幻的人影，摇了摇头，声音飘到姜爻耳中 “既然不是你的时空，便不要留恋 。无需了解太多，都已经是过去。 ”

　　姜爻一怔，等再回神，却已经回到了墓室中。

　　原本仿佛遮天蔽日的鬼扶桑开始干枯碎裂，遮蔽在头顶的树枝化为粉末，落入水中，将整片水域染成了不祥的黑色。

　　瞬息间整个空间就只有浸没地面的黑水和孤零零的人类。

　　饕餮不见了。

　　空间昏暗，中间稍亮。利于中间的青年，黑发上正滚落下污浊的水珠 ，顺着白的惊心的肤色蜿蜒而下 。

　　四周一片黑暗像是一只只漆黑的怪物藏在角落，仿佛正忌惮着中间的青年 。

　　青年只是静静的站着。小腿边的水却一圈圈的荡开波纹，缓缓地荡起水波，又掀起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