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刚拉开房间的门，便被迎面丢来一个小石头样的玩意。慌忙接住细瞧，却只是个漂亮些的红宝石。
“怎么，主子，”他抛了抛宝石，朝正往他身后茶桌上走的龚俊笑道，“这是给我的奖金？”
龚俊倒了一碗热乎乎的茶水，正小口吹着浓白的雾，闻言转头奇道，“这只是个普通的宝石？”
“嗯，不然呢？”遥靠在门上，对着阳光细察宝石内部。“这宝石还有什么玄机？”
“我从一个蝶妖的塔里取来的。”龚俊嘬了一口茶水，方觉得从腹部到胸口都热乎乎的暖起来。“上次遇到那个鬼主想要，被我截胡了，说是什么蛊的解药。”
遥的神色不自然起来，嘴撇得和后院嚼草料的驴一样高。
“你怎么又和他碰上了？蛊的解药，这玩意怎么可能能解蛊？”遥掂量了两把，尝试着挥了挥手臂，小声嘟囔道，“看我不拿这个砸死他。”
“你们好像都很讨厌他。”龚俊托着腮，看他愤愤的神情，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我吗？”
遥“是啊，要不是他你怎么能落到如此境地？中了蛊也不是他这么做的理由！”
龚俊“所以顶替了鬼谷谷主的名头，是我自愿的？”
遥没说话，嘴唇很不乐意地拧来拧去，一会撅高一会撇开，但是默认了龚俊的说法。
龚俊“他利用我？！”
遥：？
“那倒也是不能这么说吧……”遥拧眉思索了半晌，不知道怎么跟龚俊解释——说温客行利用他吧，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温客行对龚俊的在意，为了避免“利用”他还用醉生梦死把他困在卿玉楼，只是最后龚俊自己打碎了香炉，跑去主动被顶替而已。龚俊随便找个其他人问下，或是他自己哪天记忆恢复了，还不得把误导他的自己整个半死。
要是说温客行没利用他，他是心甘情愿，和他情投意合的，这……遥实在是不想说出口，只想骂温客行大猪蹄子。
“算是交易？”遥终于找到一个有些合理的词，“你答应了他要帮他报父母的仇，说什么不想让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所以顶替他做了假死之局。”
“但是鬼谷谷主的肖像画还贴了满城，”龚俊问，“人都死了，找人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利用了一个时间差而已。”遥从炉边提了热水，冲入茶壶，“当时你是朝旭直接骑着马带回来的，而在鬼谷被你围攻的武林人士很多受了重创，一时消息难以传回。”
遥“岳阳这边还在严防死守，青崖山那边则认为鬼主已经身殒魂消。”
遥“两个月后，大多数人都赶回来了，鬼主死亡的消息才被带回来。你没发现，现在你出行都没受到什么阻拦了么？”
遥向龚俊的茶杯中灌入热水，茶叶在滚烫与温凉的边界起伏跌宕，惶恐不安。
“那是因为大部分武林人士都不信鬼主还活着，即便有人见到你和画像比较像，也会下意识觉得只是长得像而已。”遥说，“毕竟过了一开始上头的劲，武林人士也是很惜命的，没人想单枪匹马去挑战鬼主。”
龚俊咬着茶杯边沿，雾气朦胧，熏得他头脑昏昏。
桌上大块的红豆糕和桂花糕分列两笼，他随手拈了一块，入口却有些涩，糖太少，火候似乎也有些问题。
“这……”他面色为难地举了举糕点，“这是……”
龚俊“这是……嘶——”
奇怪，他想说的人名是什么来着？
龚俊甩了甩头，选择放弃抵抗，“这是之前给我们做糕点的侍女做的吗？味道差好多啊，换人了吗？”
遥想阻止他的手停在了半空，颊肉微鼓，眼帘缓缓垂下。半晌，才发出有些断续的声音。
遥“嗯……之前的那个人，她走了。”
“换东家了吗？”龚俊看着他的眼神不大对，放轻了声音，“你好像很舍不得。”
遥“是啊。”
遥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顶梁，似乎突然对上面雕刻的花纹起了兴趣。
暗棕色的梁柱映在眼里，只余眼底薄薄一片微红。
遥“可能是再在这里待下去，就真的不想走了吧。”
鞭子带风，破空劈下，狠狠抽向刑架上挂着的人。
用人来形容她，或许已经不太合适了。
刑架上吊下两根铁环，将她的双手高高绑起。干涸后暗黑色的血块糊了一头一脸，身上原本湖蓝色的长裙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偏黄色的皮肤。
她背后延展出两扇透明的蝴蝶翅膀，半耷拉着，右侧羽翼被生生折了一半，从断口处溢出透明的粘液。
“嘴还挺硬。”
甩鞭子的蝶妖蹙了蹙眉，伸手揉了揉脑袋顶上长长的触须，不解道，“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坚持的，在人间呆了不到两年，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别忘了你是蝶妖一族，助我族兴旺才是你最重要的使命，真不知道那个男人给你惯了什么迷魂汤，连大族长都不顾了。”
铁环碰撞，发出沉闷的瓮声。狼狈的蝶翼微微颤动，那人透过败落的长发间隙，掀起眼帘瞟了她一眼，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喑哑的嘲讽。
她的嗓音像是被滚水烫过，连说话都不甚清楚，每个字都似乎被坚硬的铁壁碾过一轮才释放出来。
青薇“什么……大族长……我呸！胜之不武……”
青薇“比不过狐族长老……就拿人家……曾经为了保护妖族，战死的小儿子做局……”
“什么为了保护妖族？”个大体宽的胖胖蝶猛地提起手腕，又甩一鞭，直接将她的头都打歪到一旁，血从脖颈旁渗出来，很快流入了裙内。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们凭什么还占着妖主之位啊？你去人间这么久，难道不知，有变化才有进步的道理吗？”
胖胖蝶摇头晃脑地说了半天，抬眼只对上一双恶狠狠的紫眸，便皱了皱鼻子，嫌弃道。
“没眼光的蠢货，看不出我们大族长的英明神武，跟你说了也不懂。”
他用鞭子拍着掌心，一边走到一旁的石凳上，一条腿踩在了凳面，慢悠悠地劝道。
“反正呢，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凤凰呢是不可能还魂成功的。你啊，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跟着大族长还有点肉吃，你说说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当初选你去卧底，大族长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啊！”
胖胖蝶还在这摇头兴叹，那边刑架上的姑娘猝然抬头，乱发被甩到一边，露出大半张脸，震惊地盯着他，怒道。
青薇“为什么不可能？你说清楚！”
胖胖蝶很欠揍地脖颈向前一伸，挑起双眉，嘴巴撇成了倒半圆，摆摆手，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说道。
“唉，反正估摸着你也出不去了，跟你说说也无妨。”
“青薇啊，你受大族长指派卧底，难道不知道……”
“大族长严防死守，不让你带那凤凰去的地方，就封印着当年，凤凰的妖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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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揭留波“棺材和……宝石？”
蝎王对着烛火，眼睛都要瞪到手里的红宝石上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蝎揭留波“从没听说红宝石能入药的，而且谁会把宝贝和棺材放一起？陪葬品？”
龚俊刚刚沐浴出来，身上冒着热腾腾的蒸汽，发丝还在往下滴水。
他随便拽了个帕巾裹着头发，在地毯上盘腿一坐，支着脸颊道，“不知道，看起来不像是让对方入土为安的样子，上面画的图案可丑了。”
“不是陪葬，难道是镇压？”蝎王猜测。
“也不像。”龚俊摇摇头，“我后来观察了一会，塔里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温客行身上的蛊我看了，有两种。不管是哪个，都不存在用这个可以解的说法。”龚俊从蝎王手中接过宝石，被捂得温热，像一颗小小的心脏。“我怀疑，晋王是故意的。他和那个女人，未必是一条心。”
蝎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帮龚俊把宝石放进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圈钥匙，从上面解下一个，就要交到龚俊的手里。
龚俊却竖起手掌拒绝了。
蝎王：？
“一个盒子而已。”他苦笑道，“不用算得这么清吧。”
“想什么呢。”龚俊笑道，“这东西我拿着没用，送你了。”
龚俊“卖了也好，拿它去和晋王交涉也好，收藏起来送人也好，都随你。就当是感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照顾。”
蝎王举在半空的手臂微沉了沉，眼尾带翘的桃花眼自下而上望着他。
半晌才浅浅叹了一声，轻道，“你知，我不是为了这个。”
龚俊有些不忍，低声道，“我是为了你好。”
蝎王不解地偏头。
龚俊继续道，“你不必瞒我了。”
“鬼主虽然死了，但从我的产业引发的厉鬼传言愈来愈烈。”龚俊笑了笑，似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除非我窝在毒蝎里哪儿也不去……”
“那样有什么不好？”蝎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自己的手臂却在颤抖，“你别走了，等这些事情过去，等外面安全了……”
“安全不了的。”龚俊用掌心覆住对方小小的手掌，几乎将蝎王的手包在了手心里。“只要我身上还有他想要的东西，我就不可能安全。”
龚俊“而这些东西，我答应了别人，不可能交出去。”
虽然龚俊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答应了谁，又究竟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但他的直觉和身上的便签条告诉他，自己已经走在了悬崖边沿，再没有拖一个人下水的道理。
龚俊“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正低着头、大脑飞速运转的蝎王后知后觉地仰起脸，连忙坐直身子，“你说。”
然而下一句，龚俊说的话却如晴天霹雳，直直砸在了他头上。
龚俊“我想请你，把记忆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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