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后，张起灵愈发沉默了，任吴邪怎么逗笑，也再未说过话。
那天，是惊蛰日。
吴邪罕见的没有一整天都陪着张起灵，张起灵以为，吴邪今日不来了，毕竟，世上病人那么多，他一个医生不可能只管自己一个病人。
傍晚的时候，吴邪来了。
脸上不再带着笑意，张起灵从未见过这样的吴邪，低落，消沉。
“起灵，那盆兰花，借我一夜，一夜就好……”
张起灵自是没有回答。
吴邪轻轻捧起那兰花，像是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慢慢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着蒙蒙的细雨，听着阵阵的雷声，哭了。
吴邪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但张起灵就是知道，他哭了。
因为屋内有浓烈的忧伤，空气中不是兰花的清香，是一种咸涩的味道。
他不知道吴邪怎么了，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
只是凭着感觉，下床，走到吴邪身边，轻轻捏住他的衣角。
果然，吴邪泪流满面。
吴邪感觉到了张起灵的动作，把头埋的很低，“别看，我哭起来，肯定很丑……”
吴邪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委屈，让张起灵无法拒绝。
“好。”
吴邪在窗边站到了半夜，张起灵就那么一直陪着他。
凌晨，张起灵感觉头晕晕的，有股热流自鼻孔流出，腥腥的，张起灵很讨厌这个味道。
他用手轻轻触碰鼻尖，果然，满满的鲜血，怎么也止不住。
吴邪感觉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晃了晃，回过神来，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瞳孔变大，回头，就看见张起灵用手捂着鼻子，手上满是鲜血。
脑海中又出现爷爷鲜血淋漓的一幕，让人窒息。
“起灵，起灵，你别吓我，别吓我……”吴邪绝望的哭喊，那年生日，他失去了爷爷，今年难道又要失去张起灵吗？
“吴邪，别哭……”张起灵抵不住眩晕，昏了过去。
“小邪，别哭……”吴邪耳畔仿佛想起了爷爷垂死说的话。
张起灵也流了那么多血，他也让我别哭，是不是他也要走了，他也不要我了……
吴邪困在张起灵要走了，张起灵也不要他的梦里，怎么都出不来，以至于张起灵进了手术室，他都不知道。
张起灵在手术室抢救了七个小时，吴邪就在外面守了七个小时，依照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适合进手术室。
“他怎么样？院长，你告诉我，起灵怎么样，他有没有事……”手术室开了，吴邪仿佛看到了希望，急忙冲上前去。
院长看了一眼吴邪身后的张海客，犹豫的开口，“情况不太好。”
“什么……意思？”吴邪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要断掉。
不，不要……
起灵，不会的……
“院长，小灵现在是什么情况？”
“病情恶化了，就算现在接受治疗，治愈的几率也很小。”院长有些惋惜。
张海客一脸阴沉，许久，才慢慢开口，“麻烦院长尽全力治好小灵，不用担心医药费，只要能治好，钱不是问题……”
“只是，病人现在，愿意配合治疗吗？病人不配合，再多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
院长转头看着吴邪，似在询问。
“我会让他积极配合治疗的……”
感谢上苍，起灵还在。只要还有希望，那我就不会放弃。
“病人还在昏迷，大概两三点醒……”
“我去买点小灵爱喝的粥，等下麻烦吴医生帮忙劝小灵吃一点……”
“嗯，分内之事……”
吴邪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往病房跑去，看到张起灵的那一刻，吴邪的心才安定下来。
张起灵进去手术室的那一刻，吴邪的心好像也跟着去了，在知道张起灵情况不好的那一瞬，吴邪的心好像死了，直到此刻，看着张起灵在自己眼前，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才感觉心满满开始跳动。
爷爷去世的时候，吴邪心揪一样的痛，可在以为张起灵可能不在的时候，他感觉心都要死了。
吴邪知道，这份爱，注定不得善终，可他，已经爱上了张起灵，爱的不可自拔。
吴邪错过了张起灵生命里的二十六年，相遇在他最糟糕的二十七年，喜欢他也许是在他生命中最后的一年，就注定了他们不会有未来。也许是上天安排好的，不由得人去改变。
吴邪紧紧握着张起灵的手，力道大的像是要把这只手融进血液里去。
“齐羽，不……不要……”
张起灵深陷梦魇，不停的说着梦话。
梦里，他又回到小时候，海客哥不在，总是齐羽陪着他，带着他玩。
一片火红的凤凰花下，齐羽笑得十分灿烂。可是渐渐的，飘下花瓣落在齐羽身上，都变成了血迹，一会功夫，齐羽已是满身鲜血。
脸上也鲜红的血蜿蜒流下，他还是笑着，显得十分诡异。
“起灵，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我喜欢你十几年，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齐羽脸上依旧挂着笑，语气很悲凉，和张起灵最后一次见面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起灵，你知道我死的多惨吗？像这样，都折了，这也断了，很疼……”
齐羽脸上依旧笑着，双腿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不要，齐羽，不要……”
慢慢的，脊梁也从中间断开，脸也变得血肉模糊……
这是张起灵在医院看见齐羽车祸后的样子。
“起灵，我很疼，也很冷，你来陪我，好不好，来陪我吧……”
“活着多累啊，你下来陪我吧，下面很好的，没有痛苦，没有疾病……”
“一个人好孤独的，你下来陪我，我们就都不是孤独一人了……”
齐羽脸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声音十分嘶哑，随着风声从四周呼啸而来。
张起灵看着眼前的凤凰花变成一摊血迹，齐羽变的不人不鬼的模样，看着向自己流过来的血迹，以及爬过来齐羽，张起灵惊恐的想往后退，却怎么也动不了。
只能痛苦的蹲下身縮成了一团，把脸埋在怀里，闭着眼睛不去看眼前恐怖的一幕，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嘴里嗡嗡的说着“不要”。
“起灵，起灵，醒醒，你做噩梦了……起灵，别怕，那都是梦，别怕……我在这，我一直在这……”
吴邪看着张起灵皱着眉头不停哭喊着的人儿，心疼极了，想要赶快把人唤醒。
“不要……”
张起灵大喊一声，挣脱了齐羽的束缚，却没能挣脱吴邪的手。
“起灵，没事，你做噩梦了，没事，那只是个梦，现在已经醒了，没事了，乖……”
吴邪看着满脸汗液泪水交错的张起灵，心疼的帮人擦着脸，细心安慰。
“吴邪？”张起灵试探着开口。
“嗯，我是吴邪，我在这，起灵不怕……”
“不，你不是，你是齐羽，你放开我，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跟你走……”
“我把命赔给你，你放我走……”
“起灵，你看清楚，我是吴邪，不是齐羽。”吴邪强迫张起灵看着自己。
“吴……邪？”张起灵迷茫的开口。
“嗯，我是吴邪，乖，那只是一个梦，别怕……相信我，嗯？”吴邪轻轻抚平张起灵皱起的眉头，温柔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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