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辰这日,天光微亮,静妃已为梁帝更衣完毕。她纤细的手指抚过龙袍上最后一处褶皱,温声道:“礼部这次办得极是妥当,陛下只管安心受朝贺便是。”
梁帝舒展双臂,面上显出几分愉悦:“静养这些时日,朕确实精神大好。”他望向铜镜中静妃温婉的眉眼,“宫中有你操持,朝堂有太子分忧,朕甚是欣慰。”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太监恭敬的通传:“启禀陛下,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前来贺寿。”
梁帝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么早?”随即展颜,“快宣。”
殿门轻启,萧景琰携如兰踏着晨光而入。太子身着绛红朝服,如兰一袭杏黄宫装,小腹隆起,行大礼时被萧景琰虚扶着腰。二人同声叩拜:“儿臣恭祝父皇圣体康泰,千秋万代。”又向静妃俯身:“母妃万安。”
梁帝目光在如兰隆起的腹部停留片刻,笑意更深:“快平身。如兰有孕在身,不必拘礼。”
如兰扶着腰起身,面上带了些娇憨:“今日是父皇的千秋吉日,儿臣怎敢失礼?待孩儿出世,定要教他早早学会唤皇祖父。”
梁帝闻言大笑,指了指案几:“时辰尚早,想必你们还未用膳,正好陪朕用些早粥。待去了前殿,满朝文武,哪有此刻清静?”
萧景琰谢过父皇,扶如兰在侧首落座。静妃亲自为如兰盛了碗杏仁酪,轻声叮嘱:“这酪汁温软,你现下月份大了,多吃些滋养身子。”
如兰双手接过,眼睛弯成月牙:“谢母妃。”
梁帝望着如兰捧着碗小口啜饮的模样,忽然开口:“如兰如今,倒有几分太子妃的气度了。”
如兰眨眨眼:“几分?”
梁帝捻须轻笑,故意拖长声音:“嗯...两三分吧。”
如兰轻叹一声,故作无奈:“那也没法子,只得慢慢长进了。”
梁帝闻言大笑,殿内一时其乐融融。
用过膳后不久,一旁的高湛见时机已到,上前轻声提醒:“陛下,四时已到,想必百官已齐,该起驾去前殿了。”梁帝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在众人的簇拥下前往前殿。
前殿中,百官早已等候多时,见梁帝到来,纷纷跪地高呼:“恭送陛下千秋,万岁万岁万万岁!”梁帝抬手示意:“众卿平身。”
就在众人起身之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众人定睛一看,竟是莅阳长公主。梁帝的脸色微微一变,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他开口,莅阳长公主便跪地说道:“陛下,臣妹这一拜并非只为陛下贺寿。”
梁帝沉下脸,质问道:“今日之拜不为贺寿又为何呀?”
莅阳长公主深吸一口气,高声道:“臣妹是想借此良机,在宗亲大臣面前,代罪臣谢玉供呈,欺君罔上,陷杀忠良的大逆之罪。”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梁帝的脸色愈发难看,怒声喝道:“你想说什么?谢玉已死,他的罪行,朕早已处置过了,也没有牵连你和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之处,要在朕的寿宴上闹吗?”
莅阳长公主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谢玉虽死,但他还有未公布于天下的大罪,此罪人神共愤,若不供于御前,只怕会招来上天之谴,还请陛下容臣妹详奏。”
梁帝怒不可遏,吼道:“这是什么场合?朕不要听下去,下去!”
然而,莅阳长公主却没有退缩,她挺直脊梁,开始历数谢玉的罪行:“十一年前,谢玉与夏江串谋,模仿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伪造信件,诬告赤焰军主帅林燮谋反,此其罪一;为坐实诬告赤焰军内客,谢玉率部伏击聂锋前锋营,令其全军覆没,并嫁祸林帅,此其罪二;谢玉在行军途中谎称林燮要兵发京城,骗得皇上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大渝军血战力竭之际偷袭,致使七万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谎称赤焰军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此其罪三。”
“住口!”梁帝再也听不下去,厉声咆哮,“来人,把她拖下去!”可是,御林军已被蒙挚的禁军控制,无人应答。
长公主继续说:“谢玉和夏江利用林帅金印伪造往来信件,诬告赤焰军谋逆是由祁王主使,意欲逼宫篡位,使祁王深受不白之冤,满门被灭,此其罪四;谢玉与夏江封锁所有申冤门路,略知内情者均被一一除掉,此其罪五。五条大罪,桩桩件件均有谢玉亲笔供上,绝无半句虚言,还请陛下明细冤情,顺应天理,下旨重申赤焰军一案,得陛下恩准,臣妹纵死,也可心安瞑目!”
紧接着,霓凰郡主也站了出来,以林氏遗属身份,恳请重审赤焰一案,文武百官见状,也纷纷跪地,齐声请求彻查赤焰旧案。
在众人的压力下,梁帝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就在他不知如何应对时,萧景琰也默默起身,站进了群臣的行列,要求重审赤焰旧案。梁帝这才明白,原来一切都是萧景琰策划的。他颤抖着手指,质问萧景琰:“你这是何意?难道要谋逆吗?”
景琰神色坦然,恭敬地回答:“儿臣自幼受教于皇长兄,众所周知,兄长一心只愿大梁江山永固,子民安康,他当年没有做的事,景琰也不会做。只是这赤焰旧案关乎真相和清白,关乎大是大非,有罪或有失者都应追究责任,儿臣恳请父皇重审此案,还冤死者一个公道。”
梁帝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梅长苏,此时的梅长苏缓缓站起,他的眼神坚定而无畏。梅长苏不顾梁帝的阻挠,一桩桩、一件件细数父亲林燮当年助梁帝的情义与功劳:“无论是为友还是为臣,林帅从未负过陛下。太子和朝臣们今日所请,无非是想还当年一个真相,陛下究竟是为何,连如此理所应当的请求,都不能答应?”
梁帝惊觉眼前之人一定是林殊,几近癫狂地喊着:“乱臣贼子!”他猛地拔剑,挥向梅长苏。萧景琰见状,毫不犹豫地挺胸挡在梅长苏面前,眼神坚定地看着梁帝,“儿臣绝不会是第二个祁王。”
梁帝的手在颤抖,可眼底的疯狂仍未褪去。剑锋一寸寸深入,鲜血顺着剑刃滴落,在寂静的大殿中砸出刺耳的声响。
“父皇!父皇!”一道凄厉的女声骤然响起。
如兰扶着隆起的腹部,踉跄着冲上前,脸色惨白如纸。她的裙裾被自己仓促的脚步绊住,险些跌倒,却仍死死抓住梁帝的手臂,泪水滚滚而落:““父皇!求您清醒些,他是您的儿子啊!”
梁帝怔住,缓缓低头。
如兰仰着脸,泪水涟涟,眼中尽是恐惧与哀求。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宸妃,也是这样跪着求他……
梁帝手中的剑终于“哐当”一声落地,他惘然若失,踉跄着离开了大殿。
回到内宫,梁帝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静妃连忙上前,扶起梁帝,轻声说道:“陛下,太子并无谋反之心,他只是想请旨重审赤焰旧案,而重审的重要原因是因为真相本就如此。”
梁帝听了,沉默不语,其实他心里早明白了,是他的多疑,害了自已的长子和好友。
最终 ,他答应重审赤焰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