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傅恒还是接了西北的差事。
不是他想接,是皇上亲自下的旨。
“傅恒,朕知道你府里事多。”弘历看着跪在下首的傅恒,“但西北那边,非你不可,你放心去,府里朕会照应。”
这话说得重,傅恒不能不接。
他回府时,妲己正在教福康安认字。
那孩子坐在她怀里,小手握着笔,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字。
见傅恒进来,他眼睛一亮,甜甜地叫了声“阿玛”。
傅恒心里一软,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学得怎么样?”
“姨娘教我。”福康安指着纸上的字,“这是人。”
傅恒看着那稚嫩的笔迹,又看看妲己温柔的眼神,忽然觉得,这样真好。
这才是家。
“大人回来了?”妲己起身,“妾身去备晚膳。”
“不急。”傅恒拉住她,“我有话跟你说。”
他把接旨的事说了。
“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去多久?”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那…妾身为您准备行装。”
傅恒看着她的模样,心里疼得厉害。
“婉容,”他握住她的手,“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府里的事,交给采薇和老夫人。若是有人为难你……”
“妾身知道。”妲己打断他,“大人不必担心。妾身…会好好的。”
她说得好好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傅恒伸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等我回来。”他说,“等我回来,我们就办婚事,给你正妻的名分。”
妲己点头。
她知道,傅恒是认真的。
可她也知道,这半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三日后,傅恒走了。
妲己送他到府门口,看着他翻身上马,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巷口。
“姑娘,回去吧。”采薇扶着她,“外头风大。”
妲己没动。
她看着空荡荡的巷口,这半年,她要怎么过?
“姑娘,”采薇轻声说,“大人会回来的。”
妲己点头。
她知道。
可等待的日子,太难熬了。
傅恒走后,富察府安静了许多。
妲己每日除了照顾福康安,就是看书、绣花。
采薇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老夫人那边也时常派人来问候,日子倒也不算难熬。
只是夜里,她会失眠。
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坐在窗前,看着天上的月亮。
傅恒现在到哪儿了?
路上顺利吗?
西北苦寒,他会不会生病?
这些问题让她不得安宁。
这日,宫里又来了人。
这次不是延禧宫,是养心殿。
来的是李玉,弘历身边的总管太监。
“给姑娘请安。”李玉笑得客气,“皇上听说姑娘身子不适,特意让奴才送些补品来。”
妲己跪接:“谢皇上隆恩。”
李玉扶她起来:“皇上还有句话,让奴才转达。”
“公公请说。”
“皇上说…富察大人为国效力,姑娘在府里要安心静养。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李玉顿了顿,“还有延禧宫那边,姑娘不必太过在意。令妃娘娘若有得罪之处,皇上自会处置。”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皇上这是在敲打魏璎珞?还是在敲打她?
“臣妾不敢。”她低下头,“令妃娘娘待臣妾很好。”
李玉笑了:“姑娘明白就好。那奴才就不打扰了。”
他走后,采薇脸色凝重。
“姑娘,皇上这话……”
“是在提醒我。”妲己轻声说。
是啊,她一个侧室,得了傅恒的宠爱就该知足。
不该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比如魏璎珞。
可她没有招惹啊。
是魏璎珞主动来找她的。
这世道,对女人就是这么不公平。
又过了半个月,妲己收到傅恒的第一封信。
信很短,只说路上顺利,已到西北,让她不必挂念。随信还寄了一枝干梅,是从西北的梅林里摘的。
“西北也有梅?”采薇惊讶。
妲己看着那枝干梅,眼泪掉了下来。
哪里是西北的,分明是他走的前一晚在院内捡的。
那夜她睡不着,看着窗外,就见他在雪地里捡梅。
傻子。
“姑娘,”采薇递过帕子,“大人心里有您。”
窗外的梅花谢了又开。
春天来了又走。
妲己坐在窗前,
傅恒,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要。
风吹过,红梅的簌簌落下。
傅恒走后第三个月,京城入了夏。
东厢房的院子不大,但傅恒走前特意让人移了几株翠竹,如今长得正好,郁郁葱葱的,遮出一片阴凉。
妲己每日午后便坐在竹影下,教福康安认字,或者做些针线。
这孩子渐渐跟她亲近起来,不再像最初那样怯生生的。
他会拉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姨娘”,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点心分给她,会在做噩梦时钻进她怀里。
婉容有时候会想,如果她的弟弟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姨娘,你看!”福康安举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这是我画的阿玛。”
妲己接过纸,看着那个不成形的小人,心里一酸。
“画得真好。”她摸了摸福康安的头,“等阿玛回来,给他看。”
“阿玛什么时候回来?”福康安仰着小脸问。
“快了。”妲己把他搂进怀里,“等叶子黄了,阿玛就回来了。”
这话她说得没底气。
傅恒的信每月一封,准时得很,可信里从不提归期。
只说西北战事胶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随信寄来的东西倒是不少。
干梅,狼毫笔,还有一块戈壁玉。
采薇把这些都收得好好的,每次妲己想傅恒想得睡不着,她就拿出来给她看。
“大人心里惦记着姑娘呢。”采薇总是这么说。
妲己知道。
这日午后,妲己正陪着福康安午睡,采薇轻手轻脚地进来。
“姑娘,”她压低声音,“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婉容妲己自从傅恒走后,老夫人对她客气了许多,但也很少主动找她。
今日突然来请,怕是有什么事。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采薇去了正院。
老夫人坐在堂屋里,脸色有些凝重。
她面前摆着一封信。
“给老夫人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