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个从没受过挫折的人,哪里那么容易消气呢?
不过是装出来哄骗她的罢了。
风吹起青色的道袍,道袍蹁跹起舞,暗沉的日光打在缎料的边缘,落下跃动的金斑。亮青色的枝叶随着风前后摇摆,树上白花已皱,一朵朵落下。
“……我不要……我有家。”墨兰吭唧道。
一个和他没有关系的家,家里有小娘、有哥哥。未来她和他也许也会有个家,她不喜欢他,但是没关系的,她可以静静等他死。他上辈子就是个可怜的短命鬼,墨兰平静地想。
“哪里容得了你做主?我让你回去,你就得回去。”朱厚照瞪她,微怒道。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无耻之尤!”
“你还骂!连你哥哥都说了要你安分些,你竟然还骂我?”朱厚照恼道。
她说过她不想要这天大的福分,可他们都叫她懂事些、安分些。
只因为,他是太子。
风大了起来,袍子被吹高,一路飞向山下。
“你这样的贼子,骂几句怎么了?你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你看,老天爷都不待见你,老天爷都希望你没衣服穿!”
堂堂太子被指贼子。
朱厚照凶她:“你再说我就扒了你衣服给我!”
“脱女人衣服不要脸。”
“第一次见面就脱了衣服叫男人看,就要脸了?”朱厚照嗤笑。
“古有贤士柳下惠坐怀不乱,又有颜叔秉烛、不欺暗室,而今却有贼子朱寿欺辱良女。”墨兰总结道,“卑鄙小人!分明是你趁人之危!”
“我朱寿就是趁人之危又怎么了!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分毫不提弑君的后果。
墨兰泣诉:“我没本事,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
朱厚照呵呵冷笑。
“你快起来,我要被你坐死了。”墨兰又悲声道。
朱厚照蹬了蹬脚,扶着刘瑾的手站起来,俯视她,嘲笑道:“坐死正好,省得再动手杀你。”
墨兰只当听不见他的冷嘲:“你拉我一把……我腿软了。”
真没出息。
朱厚照瞥她一眼,到底是伸手拉了她。
“我腿疼,走不动了。”墨兰揉了揉腿。
朱厚照闻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太监上去背她。
墨兰后退一步,羞怒道:“男女授受不亲。”
朱厚照就骂她“迂腐”,可他还是背了墨兰,背了她也不忘骂她,骂了她还不忘捏她。
身后弯腰跟着的刘瑾有些纳罕。
一行人路过幽深的竹林,看见倒塌在地的佛像,佛像慈眉善目,石身开裂,一道裂缝自额心延至右腰侧。
有养蜂女迎面走来,吟唱声清亮:“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墨兰低声接上。
朱厚照横眉:“闭嘴。”
心里却恨恨地想:他与她,怕是段斩不断的孽缘,这辈子又如何义绝。
便又威吓道:“回去再慢慢收拾你!下个月打断你的手,下下个月打断你的腿!”
他很快就会没有时间慢慢收拾她的,仔细算算,孝宗皇帝大行的日子也不远了。届时,小太子登基,怕是难以抽身去搜寻脱逃的自己。
她会藏得很隐蔽的。
墨兰回神,哀哀哭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