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百年多的岁月，已算是漫长，如果今后让她空守着当铺，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等待一个心里始终没有她的人，那她这永恒无尽的生命，将会成为一种折磨。作为魔鬼的奴隶，没有死亡的权利，而每个相思难熬的夜，都是对她一遍遍的痛苦凌迟。

脚下步伐越来越沉重，不管皮肤被灼烧得多痛，阿精都表情木讷的朝着John的方向走去。

“阿精！你想背叛我！”

周围的空间一片扭曲，黑影低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愠怒。他以为与阿精说清楚利害关系，阿精就会放弃为John求情。未曾想到一场大火，使悲痛欲绝的阿精想起了悉数不堪的回忆，她最终选择带着绝望同John一起走向灭亡。

他的情，她的债，今天陪他一并还清。

也许对于生命没有尽头的魔鬼来说，死亡，会是一种解脱。

“我要辞工，这个老板，我不当了！”

此话一出，John的瞳孔微不可见的放大了一瞬。呆愣了片刻，便一反常态的不再急着赶走阿精，而是展露笑颜神色如常的对阿精伸出了手，仿佛迎接她的不是灭亡，而是一片祥和的国度。

二人双手相握，阿精感受到手掌处有灵力不断传来，John用治愈的灵力，使得阿精不再感受到灼烧的疼痛。但他的能力始终不敌黑影，二人最终还是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

韩诺从不相信什么心灵感应，今天却在一阵心烦意乱中想起了阿精，发了疯般的想她，思念她，想要马上见到她。怎么也压不下心底的情绪，索性就悄悄回当铺看看，却发现从某个房间不断的往外翻滚着青烟。

当铺失火？韩诺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越靠近那个房间，心痛的感觉愈发强烈。眼皮的跳动预示着灾难降临，韩诺加快脚步走到John卧室门口，透过门缝看到里面已是一片火海，正欲推门查看，却突然落下一道泛着银光的结界，将他阻挡在外。

“阿精！阿精！！”韩诺下意识脱口而出就是阿精的名字，任凭他怎么呼唤也无人回应。

韩诺疯狂的敲打着结界，却怎么也敲打不开。直到支撑结界的法力渐渐微弱，韩诺才一鼓作气破开结界冲了进去，看到的画面让他瞬间心灰意冷。

火势慢慢熄灭，地上除了灼烧的痕迹，只剩一堆黑色的灰烬，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阿精……阿精……”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韩诺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至灰烬处蹲下，不顾掌心传来的灼痛，捧起一把灰烬捂在胸前哭得声嘶力竭……

“韩诺！”黑暗主宰再度现身于John房间，不管韩诺伤心与否，直接对他下达了命令：“他们二人背叛了我，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从现在起，你就是第八号当铺的老板！”

黑影离开后许久，韩诺才从极度伤心中缓过神来。地面漆黑的灰烬已经被韩诺抓得一地凌乱，根本分不清哪团才是阿精。不得已，韩诺只能把全部灰烬都装进一个洁白的瓷罐，虽然被烈火焚身的魔鬼没有重生的权力，但韩诺还是希望阿精的灵魂能得到解脱和安宁。

韩诺在当铺呆了几日，孙卓也在人间苦等了几日，韩诺就跟突然失踪了似的，任凭她怎么呼唤，都毫无回应。

韩诺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盒子里的项链失神。这是当初孙卓进当铺的第一笔交易，被终于得知真相的他强硬拒绝了。后来阿精当上老板，见他拿着孙卓被拒绝的当物，还视若珍宝的护着，便妒火中烧与他发生了争执，说仅凭孙卓典当的爱情，不足以得到这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于是利用她做账的权力，直接提笔在原来的交易上加上了这条祖传项链。

“韩诺！韩诺……你在哪里？韩诺……”

“韩诺，你快回来好不好？”

“韩诺……我头疼！啊……真的很疼……”

随着孙卓一声声的呼唤，终于在听到她说头疼的那刻，韩诺眼神动了下。收好盒子，又摸了摸一直佩戴在胸前的荷包，韩诺才起身去看孙卓。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个佣人，孙卓虚弱的躺在床上，盯着屋顶，眼神空洞的没有聚焦。抓起孙卓的手，韩诺平静的说道：“孙卓，我回来了。”

“韩诺，韩诺，是你吗？韩诺？你回来了对不？”

现在的孙卓，肿瘤压迫神经已经失去了视觉和听觉，仅剩下用触觉来辨别韩诺手掌的温度。

“韩诺，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回当铺了对不对？还是阿精找你不让你来看我？这几天你都没有过来，是阿精威胁你不让你来吗？”

提起阿精的名字，韩诺的情绪又低落了几分。百年的伙伴，还未表明心迹的爱人，就这样同别人葬生火场，心痛的滋味难以言表。

拍了拍孙卓的手背以示安慰，又听孙卓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阿精，韩诺无来由的生出一股怒气，却又强忍着不能对孙卓发火。

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掌有些僵硬，孙卓终于察觉到韩诺生气了，以为他在生阿精的气，于是故意火上浇油的说道：“阿精这么不称职的下属，你要容忍到什么时候？反正她做的那些事情，我也可以做啊！她离开当铺那几年，不都是我协助你完成交易的吗？她都不回当铺了，这几天还不让你来照顾我。这么多管闲事的下属，不如开除算了。你让我当助手，也比她要强啊！”

孙卓的病情日益加重，为了不让孙卓担忧，并没有告诉孙卓他被降职的事情，所以孙卓到现在还以为韩诺是当铺老板。

阿精和John被焚，韩诺再次成为当铺老板，却再也没有了陪他永生永世的伙伴。

这次孙卓的话，也意外的提醒了韩诺，他思虑了几日，最终决定把孙卓带进当铺。既然世间的医疗手段不足以治疗脑癌晚期，那他答应孙卓让她活着，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当铺助手一职如果长期空荡，黑影必定还会再像当初指定阿精那样再给他指定一个助手，那还不如就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让孙卓活着，也能填补助手一职的空缺。

阿精醒来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道炙热的目光。与John对视良久，阿精的大脑才开始机械的运作。疑惑了几秒，阿精开口问道：“我们……死了？”

在阿精的认知里，拥有永恒生命的魔鬼一旦被毁灭，便再也没有来生。所以死亡，意味着意识消散。而眼下，她还有意识，还能思考，所以她才会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