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从黑影现身警告过后，阿精终于将韩诺的事情暂时先搁置到一旁，打起几分精神查看近期的营业状况，翻开账本，入目只有寥寥几笔交易，典当的皆是些于当铺无用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未达到预期的结果，阿精蹙眉扶额，不敢相信当铺在自己的经营之下，业绩居然能差成这样。

“亲爱的，你要明白，万物皆有定律，万事随缘而生，灵者智也。典当是欲望使然，也代表着有机会出现，但凡人有凡人的思想，至于他们是否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John的话，显然安慰不了刚刚在业绩上受挫的阿精，白家这套“随缘”的说辞，她从未正眼看待过。以当铺的立场，引诱堕落的灵魂达成交易，那才是正确的手段。且如今需要拿下一手漂亮的业绩，才能在韩诺面前不失面子。

坠落黑暗的天使，以慈悲化为光明，燃烧不屈的灵魂，照亮泥泞坎坷之路。遂逆光而行，身兼苍生重任，心载无疆大爱。

虽然阿精有心要将业绩搞上去，可无奈身边这位总是一副慈悲心肠，不是各种劝退客人，就是用各种大爱精神给她洗脑，让她不要干涉凡人的命运。无奈之下，她以寻找客人的时机，来到人间偷偷看了看韩诺。

百年相伴，一朝反目，明明还记挂着彼此，却都不愿比对方先表露真心，导致矛盾激化到两败俱伤。

秋冬时节，天气渐凉，狂风卷着落叶袭地而过，留下满街的寒意。明明早晨还是阳光明媚，到了中午渐渐乌云密布，天空阴沉得吓人。

孙卓坐在轮椅上，面色微白双目无神的注视着前方，但看起来精神还算不错。韩诺细心的给她腿上盖了块毯子，生怕她在这温度变化无常的季节着凉。轮椅由韩诺推着，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孙卓的别墅，未曾察觉到身后围墙拐角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一脸悲伤的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视线被隔绝在缓缓合起的门上，阿精收回目光，自嘲的笑笑，原来未曾放下过往的人，只有她。

韩诺长期未归，当铺也生意惨淡，这免不了John的“功劳”。阿精本就于他有愧，如果不是她当初执意要报复韩诺，也不会把John卷进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每次与John的经营理念不和时，总是起不了痛快的争执，每每都是他微笑着听她抱怨，仿佛无理取闹的人永远是她一般。久而久之，阿精也被消磨得没了脾气，索性二话不说与John“抢人”，他拦，她抢，好歹挽回了几桩生意。

这日，没有预约客人上门，阿精又外出拜访客户，当铺只剩John一人端坐在自己卧室外侧的沙发上，细细品阅着一本人间淘来的书籍，刚看到兴起之处，突然感觉周遭光线瞬间暗淡了下来，一抬眼，就见到一个扭曲的身影悬浮在半空中，宽大的黑袍遮住了样貌。只听低沉混浊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哼！白约翰！你虽然归顺了我，但你的心，还依然向着白家！你屡次违规阻挠当铺生意，还妄想引诱阿精背叛我，我不能再留你！”

话音刚落，黑影便要动手惩罚John，John只是淡定的抬眼看他，神色如常，眼神也毫无畏惧，仿佛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并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

堕天使，脱离光明投向黑暗，便要承担所有的下场。

一场烈焰腾地而起，灼烧的刺痛感自脚而往上迅速蔓延，顷刻间沙发化为灰烬。John的肉体并非凡身，他无父无母，由神一手创造，在过去的一千五百年里，出色的完成了上级派给他的所有任务，唯独这一次……他爱上了立场敌对的魔鬼，为她背叛白家进入当铺，成为她的助手协助她完成交易，只因她想拿到钥匙取代韩诺的位置，于是他就奋不顾身的满足了她的愿望……

带着浑身的灼痛站起身来，John眼神清澈的立于火海之中，那和煦的笑容，并无被毁身的半点怨念，更像是做好了迎接毁灭的准备。

“John！”

眼角余光瞥见一道残影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顷刻扑入怀抱。

“阿精！你怎么回来了？”

直到此时，John才有了紧张的情绪。他明白这滚烫烈焰的滋味，下意识的伸手就将阿精往火海之外推。阿精趔趄着后退了几步，站稳后却对着黑影跪了下来，情绪激动的乞求黑影再给他一次机会。

“主人！主人！请饶了他这次！我向您保证，以后绝不让他再犯了！”

“主人！求求你，就饶了他这次吧！”

“哼！你还替他求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与白家人接触，又故意阻挠当铺生意，利用你对他的信任，肆意插手交易的事情。他对我不够忠诚！这样的人，我留不得！”

似乎是黑影怒气加剧，刚才因阿精冲进来而减退的火势又迅猛燃烧了起来，烧得地面劈啪作响，二人宛如身在油锅。

“阿精！你出去！”John已然顾不得自己，只想着让阿精脱离火海，毕竟这场业火，烧的是他的罪恶。

阿精瘫坐在地上，心里已经明白，今天黑影非置John于死地不可。但人是因她一己私欲而带来，却未能保障他的安危。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悔恨歉意尽数涌上心头。

忍着烈焰灼伤的滋味，阿精挂着泪痕抬头看向John，他那处火势正旺，站在原地不敢乱动，迅猛的火势会跟随他的步伐移动，所以他不能接近阿精，不敢靠近阿精。

有些执念，原来也可以在生死关头了然顿悟。她确实在John的帮助下，心满意足的当上老板，取代了韩诺的位置，本以为她能像当初预想的那样，得到折磨韩诺的痛快。却未料到，韩诺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孙卓，且从不在意她的感受。于是，她折磨了韩诺，也折磨了自己，更连累了John。

大火的灼热，也难消心头的寒意。想到韩诺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自己这一厢情愿的爱情更像个天大的笑话。一段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只剩下自己和自己较劲，抓住一切能发现的细节来求证韩诺爱她。

原来，谎言终究只是谎言，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精瘫坐在火中大笑出声，回想自己这不堪的一生，留下的竟是些辛酸的记忆。

罢了……罢了！当初韩诺救她一命，如今，连带当铺老板位置，一并还他算了……

“John，带我一起走吧！我累了！”阿精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眼中的悲痛之色散去，只剩失望后的决绝。她步伐艰难的朝John走去，不管John如何劝阻，阿精已然听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