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庭雪欺青竹,霜凌素梅,犹在春寒时节。
砖石上的雪水渗进单薄衣袍里,只是跪得久了,双腿皆已麻木,李薇也觉不出冷来。
帘栊响动,李家主母和氏终于扶了侍女的手款款而出,立在廊下,居高临下将她一瞧:“二姑娘,信已给了尹家,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了。”
李薇抬起头:“我知道自己是庶出的女儿,平日受些冷待轻慢,也从不敢多言。只是这婚事本是月娆的,为什么硬要推给我?”
和氏轻笑一声:“这是什么话,是嫌我平日怠慢了你?你难道不知道,这扬州尹家是何等人家,那尹峥也是一表人才,这婚事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
李薇咬着牙:“尹峥,他是个有痨病的,满江南谁不清楚,夫人是拿我当傻子么?”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同我娘说话。”
清媚的嗓音由远而近,李月娆进了院子,到李薇身侧停脚,将手一抬,一抹葱绿穗子在李薇脸前悠悠地晃。
李薇一双眼蓦地睁大了。
“这是城东秦家秦如勋的玉佩,你识得的吧?”李月娆咯咯一笑,摩挲着手中玉佩,“去年元宵节你在街上遇到的他,这会子不肯嫁尹峥,也是为了他吧?”
她说着俯下身子,盯着跪在地上脸已煞白的人:“你以为他真喜欢你这么一个丫头肚子里爬出来的东西?不过是眼红我李家的家资而已,如今我不过对他说了几句好话,他就晕头转向的了。”
李薇死死咬着唇,眼里却已血红一片:“李月娆,你不肯嫁给尹峥,退了婚便是,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推进火坑里,要毁了我这一生。”
李月娆转身,衣摆上织着的金线折着日光,刺进了李薇的眼。
“我的好妹妹呀,洗脚丫头生的贱种配痨鬼,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那年季春,李薇到了扬州,与尹峥完婚。
……
溶溶月色流进窗内,清水一样在地上,李薇坐在榻旁,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头顶的帕子被掀开。
她下意识地抬了眼,看向眼前一身红袍的人,苍白的面色,两颧上却透出潮红,正是一幅病容。只是那眉眼委实生得好,被身上袍服映着,让李薇忽地想到了残冬里的梅花。
是风烟半古的枝条上缀着的红梅,已然开到了最盛处,寒风素雪里,花瓣漫天飞扬,翩然洒下,透出一股别样的绝艳来。
她这厢呆了会儿,一阵急促的咳喘却逼得身前人弯了腰,李薇从未见过有人咳得这样厉害,房里的丫头倒是见怪不怪,端了合卺酒等在一旁。
尹峥止了咳,走到榻旁坐下,丫头要上来倒酒,尹峥却开了口:“不用了,你出去。”
说罢,他又朝李薇看过来,声音低冷:“你去东厢那儿睡。”
李薇听着怔了怔,悬着的一颗心倏忽落下,当夜倒真睡在了厢房。
……
翌日一早,她和尹峥去给尹家主母秦氏请安。
秦氏端着盏茶,先看尹峥,笑着问:“听说昨儿洞房花烛夜,让新娘子孤零零睡在了厢房里,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