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灿烂-药罐子主上7

月末的某天夜晚，右相大人凌不疑与君王楚珩彻夜长谈，寝宫的八角琉璃灯亮至月上中天，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隔日大朝会上，凌不疑以一身伤病难当肱骨为由，再度呈交相印，请求辞官归隐。

群臣哗然，不解凌不疑为何在仕途一片大好时又要抽身离去，只有明白人知道这不过是个托辞，这位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谦谦公子，他的心怕是根本就不在庙堂。

楚珩像四年前一样允了他，不过这次，没有云中高楼为限，也没有冽冽诛心之言。

程少商一直候在殿外，一手于风雪中撑着红伞，一手抱着厚厚的洁白大氅，兀自立着，静静等待凌不疑下朝。

风雪将息时，凌不疑被内侍推着出来，程少商收伞上前，将大氅披在他身上，躬身在他锁骨处系牢。

凌不疑望着她，眼底有藏不住的轻浅笑意，那笑意太过明艳，照得他眼底的青黑都褪了去。

“什么事这么高兴。”程少商不解，手上动作却没停，扯过大氅把他的双腿遮得严严实实。

群臣鱼贯而出，各自散去，程少商推着凌不疑走在宫道上，待到四下无人时，凌不疑忽然仰头道：“少商，我以后不能大魁于天下了。”

程少商一愣，旋即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也笑了。

“不能就不能呗，你都魁过两次了，也是时候让其他人分一杯羹，不然显得你忒小气，天下人才高十斗，你凌不疑独占八斗，不好。”

凌不疑闻言失笑出声：“你说得对。”

一眼望不到头的宫道上，细小的雪花纷纷扬扬，红衣姑娘推着白衣公子缓缓而行，只是那双身影此刻透出的轻松与畅意，融化了肩头簌簌细雪，晕染了整座冰冷红墙。

……

天佑八年春，江南杨柳岸。

烟花三月，寒水渐暖，一派柳暗花明里。

樵夫挑着担子咿呀咿呀地走在长堤上，乌篷船载着羽扇纶巾的士人穿过石桥，高飞的纸鸢与新燕在煦风里纠缠起舞，鸟雀啁啾伴着邻家犬吠，青石板路上三五孩童你追我赶，欢声笑语翻过了篱墙。

不知谁家的孩子一马当先，只顾着看天上的纸鸢而忘了脚下，奔跑间被凸出的石板绊了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个肉脸砸地，忽然被一只手提了起来，险险避过一场破相惨剧。

孩童抬头，看清面前的人后，惊得瞬间睁圆了眼：“夫子……见过夫子！”

喊完了这一嗓子又顺着背上的这只手看过去，肉嘟嘟的脸当即一红，忙补充道：“也见过……见过师娘。”

程少商松手将人放好，面色佯怒：“跑这么快做甚，摔破了脸可少不了你阿娘的一顿骂。”

孩童忙不迭又点头称是，脖子也跟着红了，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吓的。

凌不疑忍俊不禁，温声道：“今日学堂不上课，我与你师娘也只是出来转转，你不必这么紧张，放心玩去吧，记得按时归家。”

孩童闻言立马乐了，板板正正地向凌不疑行了告辞礼，恰巧跑得慢的那群伙伴们追了过来，于是一行人簇拥着兴高采烈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