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着你

白璎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起伏的胸口还未平静，她已然看到了那个躺在法阵中央的人。

从未有过的寒冷从心底蔓延而出，一寸寸将白璎的血液冻结，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森然的寒意深入骨髓，把她钉在原地，难以迈开一步。

“苏摩……”喃喃念出他的名字，仿佛要从这个名字中汲取勇气一般，白璎扣紧了石门的边框。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白璎终于毫无顾忌冲向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他满头华发，昔年倾国之貌已逝，容颜竟比她跌入镜湖底时见到的还要更加苍老，衰朽干枯的躯体静静躺在法阵中心，和地面融为一体，手臂张开，一直就躺在那里不曾移动过，好像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苏摩！”情绪终于在反复酝酿中爆发，撕心裂肺的一声哭喊，招来了所有鲛人的瞩目，众目睽睽之下，白璎一步迈出，不想却扑倒在地，腿是软的，她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手脚都不听使唤。白璎哭得如此大声，那种深切的悲痛足以让最冷酷的心也动容。她完全不顾自己是在众多鲛人面前，她看不到鲛人，也看不到周围任何东西，眼中就只有金杖所在的地方，腿不中用，她干脆就在地上，向苏摩爬过去，眼泪一重重模糊双眼，她无法看清要找的人，只能拼命把眼泪挤出去，尽量让视线保持清明。

一些挡在她面前的鲛人默默让开了路。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他们曾是白塔上绮年玉貌的孩子，爱意在不经意间攻占彼此，他们在月下互诉衷肠，她靠在他的怀里，白蔷薇的芬芳充盈在银色的空气中。白鸟从他们身边游过，浮云在身侧离合。巨大的圆月让她无比惊叹，可他的容貌却比皓月更加皎洁，她在他的肩膀上悄悄抬头，自下而上仰望着鲛人少年，忍不住偷偷红了脸，可她的恋人却毫无察觉，安静地听她讲述世间的纷纷扰扰。他比月色更美，年轻的面容却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深沉和沧桑，他的眼里时常有她看不懂的伤感一闪而过，她有心抚平他的忧伤，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蔷薇满怀，他一定也动心过吧？不然离别怎会如此伤感？

明明两个人拼命向着对方伸手，可是好像有两股强大的力量一直在将他们分离，他们的指尖总也碰不到一起。脚下似有万丈深渊，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落，粉身碎骨，巨大的天堑横亘在两人中间，他们那么努力想要跨越，却始终阴差阳错。

命运待他们太薄而肩上的责任却厚重。如果相爱就可以改变一切，从古至今的悲剧是不是就会少许多？可惜没有如果，所以世上无情人多。那一年，她只有十八岁，苏摩也许比她多活百年，可鲛人的百年，又怎能作数？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却要沉浮在波诡云谲的漩涡中心，和无数阴谋诡计搅在一起，不知前路如何漫长，只能彼此相拥获取为数不多的温暖，一边哭喊着一边寻找出口。可那唯一的光亮却不是生路，而是死局！当他们终于抵达时，也耗尽了心力。从白塔上一跃而下的时候，白璎会觉得痛苦吗？不会。怀揣着隐秘的期待向希望奔去时，她是无比雀跃的。

因为，我一生，最快乐的事，就是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