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三年蜕变（三）

　　“你们知道吗？在基辅的洛赫维察区，有一个特别出名的餐馆，如今那里剩下的所有的长方形桌子我们可以拿去当路障，阻挡敌军的前进。”傍晚，众人聚在一起品尝着在餐馆里找到的冻肉，恰达耶夫突然说。

　　“你想表达什么？”纳洛维奇不解地问。

　　“步兵通常会躲在坦克的后面慢慢前进，如果前方有障碍物，步兵就会出现清理道路，这时躲在远处的我们就可以射杀他们，没有了步兵的掩护，近距离用燃烧弹摧毁坦克就会容易很多。”

　　坐在旁边的安德烈看着谈话的两个人，而后者正在哈哈大笑。

　　“真是个天才的计划，我们就像是狩猎兔子的猎人一样，哈哈哈哈哈！”

　　安德烈看着父亲的脸，而后者好像注意到了有人在看着他，然后四处搜寻着那个目光，最终锁定在安德烈的身上，纳洛维奇对安德烈摆摆手。

　　“过来，儿子，我要和你说两句……”

　　安德烈乖巧地跪坐在父亲身边，然后抱起了他的手……

　　很奇怪对吧？为什么要跪坐在他身边还要抱起他的手呢？安德烈心想着，脸却突然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紧接着泪水渐渐地在眼眶堆积，泪水越来越多，这让安德烈都看不见父亲的脸了，于是安德烈伸手擦去泪水，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映入眼帘的却是被硝烟熏黑的，父亲的脸。

　　“呃呃呃呃啊，咳咳……安德烈，我的儿子，我为你感到自豪！”

　　父亲的胸口和腹部分别有一个枪眼，血液不断地从那两个枪眼里汩汩汩地流出来。安德烈抱着父亲的手静静地听完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呃啊啊啊……”

　　安德烈又做噩梦了，自从那天之后，安德烈的每一个夜晚都过得非常艰难。

　　回想过去，我们200余人不停地从仓库冲出来阻击德军，然后又赶在炮击来临之前离开阵地，又过了些日子，他们歇脚的仓库被炸毁，呆在那里的五十多个同志和所有的补给箱都被炸成灰烬，接着我们又接收到斯大林同志放弃基辅的消息，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同志们都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各自分散打巷战，直到1941年9月26日。

　　9月30号下午，满脸污垢的安德烈突然惊醒，是一支德军在附近巡逻，安德烈透过窗口看到了他们，走在前面的那个戴着上尉军衔的军官，边领着他们的部队边嬉皮笑脸地说着什么，安德烈缓慢地把压在背后的枪挪到胸前然后再轻轻地架在窗口，用猎人般的眼睛盯着那个军官的脑袋，拉栓，装弹，瞄准，射击……

　　子弹穿过那个军官的脑袋打在地上并扬起了尘土，其他士兵见状惊慌地寻找掩体，用冲锋枪向安德烈扫射，躲在里面的安德烈一枪击杀一个敌人，倒下四五具尸体之后，他们就大叫地逃跑了。

　　安德烈缓了一会儿，激烈的战斗让安德烈不断地打颤，大约过了五分钟之后，安德烈下楼摘走了那个德军军官的军衔和其他士兵尸体身上的干粮，然后离开了这里。

　　晚上，安德烈吃着德军的干粮，计划着如何逃离已经沦陷的基辅，他坚信还有其他同志还活着，还在战斗着，两个月前安德烈来到基辅，基辅沦陷后又坚持了两周，自上次和其他人分散之后，枪声越来越少了，估计他们都牺牲了吧。

　　安德烈想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战斗，为了纳洛维奇、恰达耶夫、铁匠表叔、怪人耶维奇，还有那二百人，还有基辅其他地方所有的，参加战斗的同志们，只杀死了几个德军是不够的，远远不够！

　　行动开始了，安德烈换上了德军的军装和武器，夜里偷偷潜入第聂伯河畔，远处驶来一艘船，船靠岸之后从船上跳下来了四五个德军，而且他们看上去并没有怀疑安德烈还招呼安德烈搬运尸体和重伤员，搬完之后他们让安德烈上船。

　　“不用再管他们了，重伤员和尸体没有区别了。”刚刚那四五个人中看起来最年长的，老兵模样的人对另外两个总在盯着他们离开位置看的两人喊，那两个人才乖乖地坐回位置，然而安德烈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所以自己在紧张地抖腿。

　　接着那个老兵走向安德烈，向他递来了一个皮夹克：“列兵，你掉东西了。”安德烈赶紧接着，抬头看向老兵的军衔，是个中士。

　　“你应该刚上战场不久吧，吓坏了吧，孩子。”

　　安德烈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像犯错的小孩抱着自己的枪。

　　“你身上有伤，怎么还上战场？是不是医院里的人把你赶出来了？真是太坏了。”

　　老兵见安德烈一直没搭理自己就自顾自说话：“我的家里有三个兄弟，最小的现在应该四岁了。”这句像是说给所有人的，但由于海浪声和柴油发动机的声音太大，其他人并没有因为老兵在说话而看向他。

　　“四年前我的弟弟出生了，我和我的母亲去登记出生证明，那里的工作人员指了指旁边的表，让我们按要求取名字，我母亲看着写着一堆名字的墙最终取名汉斯，一个最最普通的名字。”

　　“二弟因为平足不能参军几个月前在工厂被坦克的底盘砸死了，政府派人到我家里安慰母亲然后留下他的遗物、一**首的相片还有一些钱。”

　　“三弟阵亡了，刚刚我们把他抬下了船，他刚刚18岁，国家就急匆匆地把他拉上战场，但是他在广场被一声声万岁喊的热血沸腾，和一群被洗脑的神经病一起领了军服上了卡车就走了。”

　　说完后，船正好靠岸了，他们又开始搬尸体，老兵盯着安德烈，而后者越走越远，安德烈的心跳的剧烈，走了差不多距离安德烈回头看看，老兵还在盯着看，吓得安德烈加快了脚步，渐渐地走变成跑，安德烈抡起手臂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