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南京大屠杀，特别篇

《小小的，空洞的眼睛》

1937.12.13

　　裹着大衣的老妪，老汉，不管是中年人还是刚刚入世的小伙，不论是商贩还是地痞，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小男孩的手被他母亲的手死死地拽着，也随着人群跑去，乌泱乌泱的人海从高出看，一一颗颗黑发的脑袋，黑色的人海流过这条大街，留在原地的是几具被踩死的尸体还有凌乱的报纸。

　　日军有意地驱赶他们，他们在经过一个个十字路口时被分成了很多份，在最后慢慢收割他们，城东的人们拼命地逃跑啊，跑啊！跑啊！日军像一群鬣狗一样分着一块大肉，最后小男孩那一批只有寥寥几人了。

　　砰……砰……砰……

　　小男孩身边的人一个个地，“不紧不慢”似的倒下。小男孩的母亲也中枪倒下，她在中枪前把小男孩藏在一口土质陶缸里，小男孩幸运地活了下来。

　　他们应该是杀红了眼，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女人为什么趴在这口缸上面，没有搜查一番就走了，伴着惊悚的，似乎是强行笑出来的笑声远去，小男孩才敢爬出来。

　　这超脱现实的梦幻般的感觉，冲击这小男孩的神经，这是现实！这不是现实！是！不是！是！不是！脑海中的两个想法对抗着，但现实是这样的，其他的不用管是不是现实，枪声，呼喊声，奇怪的尖叫，和眼睛。

　　现实是……

　　小男孩的母亲去世了。

　　刚才还和小男孩在一起的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不光代表着以前的小男孩不见了，还代表着小男孩以前生活的世界毁灭了。

　　这如同骗局的现实不得不让小男孩强行思考，他怔怔地看着眼前母亲的尸体。粗大的线条混乱着，编织成一个黑色绒球挂在母亲的脸上，它时刻变换着形态，但还是死死地盖着母亲的脸。

　　小男孩想啊，想啊，想啊！

　　或许小男孩心里早有了答案，这个战争让小男孩迅速地成长，他眼前的现实就是答案，就是真相，答案就是：“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慢慢消亡。”

　　没错答案就是现实，小男孩很害怕死亡，于是躲起来了。躲到一个漆黑的角落，躲到夜晚来临，躲到肚子饿，也没有出来过，保持一个姿势，一个让自己蜷缩到极致的姿势，小男孩似乎认为只要自己变得足够小，别人就看不到他了。

　　这一夜，男孩彻夜未眠，无法阻挡的暴力，无法挽回的失去，让小男孩的夜晚变成地狱，每当小男孩想要闭上眼，之前经历的所有事就会全部地出现，不断地折磨着小男孩的内心。

　　因此这一夜十分漫长。

　　呜呜呜……

　　小男孩不断地呜咽，引来了仍然坚守的军人们，他们带走了小男孩，他们带着小男孩来到一个全是幸存者的教堂，牧师们正在一点一点地把幸存者们运出城。

　　小男孩是第44位来到这里的人，也是唯一的小孩，藏在这里人们都很喜欢他，都上前溺爱地摸着他的脑袋，夸赞他的可爱，但小男孩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空洞，救他士兵看着这一幕，摸了摸自己的胡渣，决定把自己女儿的遗物送给他。

　　他拿着一个玩偶玩具在男孩面前晃了晃，小男孩似乎在看也似乎是在发呆，放大的瞳孔让士兵猜不猜他在想什么，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像一个受惊的小鸟，在极度可怕的事件中快速成长的大人，乖乖地站着，不发出一点动静，反正士兵认为他比其他43个幸存者安静多了，他们一个个都争着吵着要出去，让队长犯难，让队友们头疼。

　　士兵递出玩偶，小男孩就接着，眼睛还是盯着一个方向看，瞳孔没有因为得到玩具的欣喜而变化，或者他对这个玩偶根本不感兴趣。

　　怎么可能？小孩子对任何事物不都是好奇的吗？拿到任何东西都会放在手里把玩，比如木块，树枝，还有妈妈的头发。眼前的小男孩一点反应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士兵，突然士兵一阵心酸变走开了。

　　队长和其他队友也有相同的感觉，于是决定在今晚上出城的名单上多加一个人。

　　1937.12.15，小男孩离开南京，但离开这里又能改变什么呢？谁来照顾他呢？谁能来保护他呢？小男孩没有什么奢求，只想活下去。

　　他对送出自己的军人们说：“我想活下去。”

　　军人们互相看了看让刚刚送玩偶的士兵留下来，自己回去继续战斗了。

　　士兵牵着小男孩的手，在大路上走，迈左脚，跨右脚……迈左脚，跨右脚，士兵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因为他只是来打仗的，为了妻子儿女打仗，妻子儿女死了，为了复仇而打仗，战友们替他去，他只能保护这个小男孩为己任了，但该怎么做？

　　士兵还是很茫然，突然他想到的办法，他对小男孩说：“我们一直走下去吧，只要一直走就不会死，只要还在走就不会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