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不远矣

鬼龙抹除了对它有杀意的人，悠悠远去。

　　余下的人何去？它懒得去知，若没在那一击下死去也就罢了，死了，也无力去管。

　　呜……

　　星鲲仰首长鸣，穿梭在星河中，举世苍茫。无尽的大千世界，无垠的星空，无数的生命星辰，沿着岁月的河悠然而去。

　　域外，孤独的龙骸在徜徉。

　　轮回，鬼龙的心神在横渡。

　　二者牵扯到了某种因果，由轮回而起，由肉身而终。

　　就像那模糊的传说一般，鬼龙纵横六合八荒，在追寻着什么。如今看来是肉身在平轮回的难。

　　一处仙境，曾于轮回中见，肉身扫平了那里，磨灭了痕迹。

　　一片战场，曾于此厮杀洒血，肉身去平乱，斩断因果。

　　千转的轮回，一转一重天，肉身依旧在锲而不舍的截断。

　　按照鬼龙所想，它前世应该是夺了天地造化，秉承因果，故此需为诸天渡轮回。

　　有生有灭，无叶无荣，周而不殆，谓之轮回。无上者创造天地，必会有冥冥的力量去毁灭，可谁会心甘情愿的看着他人去毁？无上的“祂”就须承担那个宏大的力量，直至有人夺了天地的大造化，能帮助“祂”去分担浩瀚的轮回意。

　　鬼龙如此推测。在它看来，既然已经诸般因果加身，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扫平它的轮回地，磨灭这些记忆。

　　于是，千百年过去，鬼龙始终如一。

　　直到某一天，混乱的眸子清醒了，变得深邃与空灵。

　　鬼龙的魂回来了，透着些许疲惫。

　　它真的很累，因为那是它的轮回，演绎出与它拥有相当实力的梦境。越是如此，就越难争渡，越容易沉缅。

　　万古一念，这一念间经历了多少沧桑？鬼龙仰望，有些自嘲地摇头。

　　它忘了。

　　这数次的沉眠，它苏醒的间隔愈发的缩短了，总是莫名有着阵阵的不安与心悸。

　　鬼龙忽然心头一动，面色凝重的看向遥远处，目光突破了时空的桎梏。它恍惚看到，那是一个破败的铁链，上面插着一根羽毛，若蛇一般，蜿蜒而过，横亘苍宇。

　　那根铁链在颤抖，艰难的蠕动，被羽毛插进的地方甚至在淌血，殷红刺目。

　　一切都很模糊，却又像是存在亘古，那里唯有铁链与羽毛为永恒。

　　这一幕很诡异，令人心生寒意。这或许是大清算的前兆吧，若它们真实显化，辄战乱不远矣。

　　鬼龙无法出手，那根铁链与它不存在于一个时间节点，不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踏着岁月长河而行，映照古史。强行干扰，只会引火烧身。

　　它幽幽一叹，忘记了太多。铁链、羽毛，很熟悉，仔细想却又消散了，捕捉不到痕迹。

　　鬼龙无处可去，漫步宇宙。它漫长岁月以来从未有过悲伤，而今竟有些怅然。

　　天地难容啊，它所熟悉的世界不复存在，它所在意的故人都已逝去，惟有那片故土，不知是否消磨在岁月与战乱中。

　　鬼龙俯瞰星河，聆听星鲲哀鸣，孤身而立，很是萧索。

　　它寻找着理由去安慰自己，让感情不流露出来。此时，它有了一个新的目标，那就是寻找归途。

　　这种目标让鬼龙微感振奋，毕竟蒙沌多年，很久没有接触外界了。

　　它此行而去，也要寻找它走过的路，从头追溯。

　　只是不知故土是否还在，就怕到头来一场空。

　　鬼龙离开，尽力捕捉天地的气息。沿途，也有一些隐藏的古界，那些人见到鬼龙都骇得面色发白，有人跪地祈祷。

　　不过，鬼龙并未在意，只是敛去所有气息，匆匆而过。

　　“它要去哪，看起来很急切，莫不是一场大造化？”有人自语，眼神炽热。那人纵身，远远尾缀在鬼龙的身后。

　　一路走来，见过无数生灵，总是有一些不怕死的跟在后面，想要分上一杯羹。

　　事实上，他们大多是近千年来出现的人才，不信邪，觉得鬼龙只剩本能，争不过也跑得过。

　　其实，很大是因为它收敛所有波动，才显得有些脆弱。

　　鬼龙一路沉默，也不曾回眸，只是在赶路。

　　中途，它停下，推演坐标，半晌后又继续向前。

　　尾随的人在原地转了一圈，又面色阴沉地跟了下去。

　　一行人横贯虚空。

　　直到一片虚无处，没有星辰，空空荡荡，鬼龙真正的停下，龙首微昂，望着那里。

　　后方的人疑惑，亦立在原地。

　　他人看不到，但鬼龙能见，一座残破的大阵在那里守护九天。

　　大阵，是它出征前亲自布置的，如今勉强运作；阵中，是它牵挂的故土。

　　大阵拥有无上法，可以带着九天穿梭于宇宙，避过劫难，与世分隔。

　　外劫不能灭之，可若是内部瓦解，或许早已一片狼藉，毁了个干净，只剩躯壳。

　　鬼龙分出一缕神识没入其中，如同枝桠一般蔓延，覆盖，在寻找阵灵。

　　所谓阵灵，乃由阵而灵，是一种特殊生命形式，存在于那些无上的阵法中，精于操控。

　　此阵有些残破了，阵灵也变得懵懂，大部分时间在沉睡，不易发觉。

　　神识徜徉在无穷大道符号中，在扩散，在荡涤，很快发现了异样。

　　茫茫符号中，有一团暗淡的光内敛，蜷缩在角落。

　　神识呼唤，阵灵醒，察觉到了它的创造者的气息，虔诚地打开大阵一角。

　　像是开启了一道仙门，天地精气滚滚而涌，涛涛若江河，让这方宇宙都明亮不少。向里看去，群山莽莽，苍翠欲滴，上万年的古树如同宇宙四极，支撑起天穹。

　　万仞山为幕，长河落瀑。

　　隐约可见一些小村落，星罗棋布，朝圣一般面对着中央的星辰般的巨城。

　　这还只是一隅之地，就已达亿万里庞大，令人心神颤动。

　　鬼龙暗中松了一口气，迅速缩小至十丈大，让众人感觉前方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不少。

　　他们看到此景后眼睛都直了，全部僵在原地。自出生以来，他们一直被囚禁在隐藏的小空间中，哪里见过这么浩瀚的场面！

　　仅有十丈大的鬼龙迈步，要踏进那扇门。它依旧很淡然，一人成界，截断玄黄，只身进入。

　　迈进那扇门，就是故土，尽管沧海化桑田，它的一道执念终要实现。

　　归途，归家的路，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