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等茴香走远了，楚嘉凌才开口问司墨以，但是语气也是一如刚才的平淡。

“是。”司墨以抬头看着楚嘉凌。

楚嘉凌似乎被司墨以那双毫无畏惧的眼睛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结果还是楚嘉凌打破了这场眼神的争斗。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活不长了。”

“知道中毒那天。”

“所以你一手策划了齐越的劫杀？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哥提前适应你的死亡？”

“我没那么幼稚，齐越的劫杀不是我策划的，我只是顺水推舟。楚将军，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做什么不是由我自己决定，而是齐越与北燎两国的境遇决定。”司墨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严肃，那双原本好看的桃花眼，在这一刻竟然会让人觉得脊背发凉。

“你到底想做什么？”楚嘉凌皱着眉头问，语气十分严肃。

“楚将军，请你明白你的立场，你代表的北燎最高的军事力量，同时你还是外戚。而我是齐越皇室，我们俩就立场而言本就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所以，我做的事，我无需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而你也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算以耗尽自己生命为代价？”

“就算以耗尽自己生命为代价！”

“我没资格问你，也无法阻挠你现在所做的任何事，但是！你哥可以！”楚嘉凌说完就直接甩袖离去，楚嘉凌从接触到司墨以就没有这么生气过。

在外人看来楚嘉凌因族人的死亡，所以对任何生命都格外重视，他重视每一位沙场上的将士，所以他自己所率领的军队，新兵入伍先学的就是如何保命，其次才是杀人御敌之术，这就是北燎军为何百战百胜的原因，因为他们不轻视每一条生命，同时也重视自己的生命，为此他们只能苦练武艺，苦练军阵，苦练杀敌之策，一切都是只为了活下去。而楚嘉凌却遇上了一个与自己原则完全相反的人。所以在外人看来他是理解不了司墨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要去不断消耗自己生命，他觉得这是不值得的。

“将军，你为何对这位周王殿下如此重视？”隐蔽在一旁的棋月看见楚嘉凌走出了兰亭苑，就跟上来问出心中疑虑。楚嘉凌是一个冷漠的人，但是又表现出极度在意生命。这也导致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他在战场上对敌军将士永远狠下杀手，沙场之计永远诡计多端，但他也有他永不触碰的底线——从不侮辱任何为国捐躯的将士，但他也从不轻饶任何因利益而背叛国家的小人。但是，之前韩镜鱼就说过，楚嘉凌并非什么正人君子，他也不是重视生命，他就是一个伪善之人，他杀伐果断，为人冷漠，利益至上，顺他着昌逆他者亡。之所以他能做出一副珍爱所有人生命的模样，就是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他知道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的人心。楚嘉凌是个极度善于伪装的戏子。楚嘉凌也有唯一一个值得令人称赞的地方，那就是他永远不利用身边之人，永远给他所认可的人给予最大程度的包容以及为数不多的善意。

“他是老三的弟弟。”楚嘉凌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将军，在我、夏书、琴风和画雪中，我是唯一习得人心之术的，你骗不了我。”棋月笃定地说，他们四人虽为楚嘉凌的护卫，但其实是楚家旁系的血脉，楚家规定，旁系血脉必须永远护卫嫡系，嫡系每出生一人，就需从旁系挑选一到四人作为从小的护卫，旁系被选中的那天就必须离开家里到嫡系身边生活，此后他们的人生以及生命就由嫡系决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楚家被屠戮时，他们被楚嘉凌打发到各处去学艺了，四人也都侥幸逃过了一劫。所以他们四人也算是楚嘉凌的兄弟姐妹，也算是楚家的后人。

“棋月啊，你为何偏就是要掀开我的伤口呢？”

“......”

“老三的弟弟，我在他小时候就认识他了。有一年周王夫妇带着刚出生的司墨以来看望独自求学的老三，当时楚家突逢变故的消息也在之前送来，你们又都去学艺了，我那时年龄小，经历的事少，虽然外在没有任何表示，但是情绪的隐藏还是有些拙劣，我的变化很快被老三察觉出来了。那段时间正逢夏天的梅雨季节，大雨每天都来光顾，本就颓废无比的我就更加暴躁易怒了。那日，老三抱着还在襁褓的司墨以来找我，我打开门的一瞬间，刚刚的倾盆大雨就像是被拧住了阀门一样，突然停了，许久不见的太阳一缕一缕散开，有一缕阳关正好洒在老三保护得很好的襁褓里，我伸过去一看，竟然是一个奶娃娃，奶娃娃看到我的时候，笑了。他的那个笑容就像是拯救我的解药，他的笑容随着阳光驱散了我当时暗自藏起的所有不安、阴霾以及丑恶。”

“那个奶娃娃就是现在的周王殿下？”

“是的。他当时还没取名，老三就抱过来，让我看看顺便帮忙想想。”

“所以，周王殿下的名字是将军取的？”

“是，也不是，当时我只是作了句诗暗示老三。”

“何诗？”

“笑如墨笔画春风，以陪龙润酒中空。”

“将军，这啥意思啊？”夏书从一旁跳出来问道，与沉稳的棋月不同，夏书是四人中性格最跳脱的一个。

“将军的意思就是，周王殿下的笑容就像是一幅春天的画，正好供因没酒而暴躁的雨欣赏一番，以此平复心情。所以，这就是将军对周王殿下如此上心的缘故？”棋月替楚嘉凌解释后问道。

“差不多吧。”

“那将军一开始准备是暗示那两个字的？”夏书好奇地问。

“笑以。”

“那还是墨以好听。”夏书嫌弃地说。

“好了，叫琴风准备一下，一会有封信让他亲自送。”楚嘉凌本来郁结的心情被夏书这么一捣乱，反而缓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