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是怀疑,此人是潜藏于六分半堂的奸细?”
亦安宁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犹豫半刻,阿媞又接道:“那,堂主可有什么头绪么?”
当事人被问得愣了一瞬,无奈一笑:“你呀,将我想得好像有通天的本事似的。”
“不过是初步的推断,至于结果,还有待考察。”
见她凝眉认真思索着此事,阿媞点头应了声“是”,不再问话。
“对了,昨日事端怎么解决的?堂主我心里痒得紧,可莫要再卖关子了。”
才想起自己只说了一半的话来,回忆过一阵,继续接话:“他们四个人最后聚集在一处面摊上,当是静候着天亮。”
趁着她暂时停顿间,亦安宁眉心一挑:“怎么,总堂就让人待在那儿,没什么动作?”
“是。六分半堂就在他们之外不足十米设下包围,看样子像是总堂刻意拦下的,起码那龙八闹出动静之前,双方倒是默契十足,谁也不曾先出手。”
她正如此说着,又想到对方的问话时,不由一顿。
“双方第一次交锋时,已至天明了。所以,虽的确刀锋险走,可从头到尾却也只亮了这一次剑。”
“刑部赶来时,只得收了这么一个不如意的尾。”
亦安宁闻言颔首:“是了。他们三兄弟联手作战,就算带着一个拖累,也足以给六分半堂造成一笔不小的损失。”
“哪怕真就能借此机会端了金风细雨楼,贸然打破两派多年来的平衡,以堂里所余之能,也是未必可以很快调整回来的。”
“也许是一年,几年,抑或是到最后适得其反遭其所噬,甚至给了暗处觊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的可乘之机,皆是未知。”
“到底不过是为那位傅尚书一时兴起的报复做出戏罢了,总堂身为十二堂之首,心中不无远谋考量,自然没有可能选择以身犯险的。”
“而今该有的都有了,总堂就此收尾,也许相对而言水花不算猛,但也狠狠地给金风细雨楼造成了一次重创,同样,算是给了傅宗书最大的体面。”
“于两派也好,于我们同刑部同朝廷也好,这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阿媞点头应声:“堂主说得在理。”
接过阿媞掌心紧握着的那枚令牌,亦安宁将其重新锁入小木匣,叹了口气:“明日,阿媞又该走了吧?”
“回去好好休整休整,还是那句话,我在这儿等你平安回来,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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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们这段时间的经历,应该看清局势了。所谓京城风雷参半,六分半堂的那一半,是跟一个叫有桥集团的组织勾结在一起的。”
“这些人定下铁一般的规则,自诩天下就是他们的。谁反对他们,他们就破坏谁,哪里有黄金,他们就把手伸进去。”
苏,白,王三人齐于厅堂之内,围坐一桌,商讨关乎昨日的相关事宜。
眼下苏梦枕言简意赅的介绍,便足以显出这个组织的神秘与危险。
王小石注视着苏梦枕的方向,淡淡问道:“傅宗书就是有桥集团的人吧?”
话是问话,说出来却是半点儿疑问的意思都没有的。如今答案与否,他早已心知肚明。
“不只是他,还有在幕后没现身的人。”对上他的视线,苏梦枕予以肯定的答复,复而接道,“北方火器的买卖就是他们最大的生意,我原本已经说服北方接头人说出秘密,但他死了,留下这么个弟弟。我会让楼里照顾他以后的生活。”
白愁飞凝眉一瞬,面色更严肃几分:“所以大哥早就知道,他是说不出话的。”
苏梦枕低头押了一口茶,似漫不经心般应道:“我知道。”
“知道还救。”
下意识的嘀咕声当即引过两道紧锁在他身上的目光来,心下虽不解,可他到底是没再说下去。
苏梦枕对此倒不甚在意,反而向他耐心解释道:“他能不能说出秘密不是我在乎的,因为我想做的,就是对抗有钱集团。拯救更多像他这样的可怜人。”
一旁的王小石点头,表示赞成。白愁飞却再度望向苏梦枕,道:“但我有句话想问大哥,我们金风细雨楼不入官门,不与朝堂打交道,还和有靠山的六分半堂对抗,现在的这一切是你所愿吗?”
苏梦枕垂眸:“我自幼患病,那年大夫说我寿不过三十,可如今我已三十二,时间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做的每一件事,一定都是我所愿的。”
说到这儿,眼底的暗色渐渐明亮起来,已然换上了一抹不可动摇的毅色。他转而一笑:“倒是你们两个,加入楼里对抗他们,是不是你们内心所愿?”
终于达成了共识,白愁飞点头,率先应道:“那当然是啊,不过我还真看不惯那些人制定规则,如果京城江湖需要有人制定规则,那一定是我们。”
两人默契地互递过眼神,便将视线齐齐投向了王小石的脸上。
王小石失笑:“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别看我了,我当然乐意。”
说罢,一只拳已然伸至三人之间。
白愁飞苏梦枕二人会意,亦是一笑,向前探了探身,让三只拳有力地碰在了一起。
今日于此,兄弟三人也算得以进一步敞开了心扉,身向并肩齐心,一致抗敌。
…………………………
厅堂之外,回愁石斋的路上,王小石和白愁飞并肩行进。
“小石头,关于大哥救龙八的事儿,你怎么想的?”
沉默一阵,白愁飞还是提出了心中所想。
苏梦枕的话,他还是无法全然认同接纳。
但当时已是多说无益,又出于对这位大哥的敬重,他并未拂了对方的面子。
所以,眼下,他更希望也更愿意听一听王小石的对此事的主意。
王小石只是回道:“大哥重情重义,我服气。”
白愁飞摇头沉吟:“可是兵家之争,只在胜不在服。我们处心积虑,以身犯险,但如果我们三个人死在当场,那金风细雨楼百年基业就毁于一旦。你觉得只是为了救一个不会说话的人,值得吗?”
对于他的想法已了然于心,王小石认真思考半刻,停下脚步:“我们不是已经全身而退了吗?没有发生的事,你就别纠结了。况且我们几个连一个可怜人都护不住,就别提什么成大名做大事了。”
语毕,他又拍了拍眼前人的肩,示意他不必再多想,应是想起了什么,先一步离去了。
心下积虑散了些,白愁飞目送着王小石离去的背影,不由一笑。
良久,他重新挪步,走向对面白楼的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