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花钿上妆

怎么说得好像她经常交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一样？

话到嘴边还是默默咽了回去，亦安宁扶额，对她摆了摆手：“老朋友了，和你提过很多回的。”

“那个十多年没见的故人？还有，先前你说见着了，然后转头扶了个醉鬼回来，难不成也是他？”

“小腰聪慧，是这么回事。”

朱小腰眼前一亮：“怎么样啦？”

亦安宁一愣：“什么怎么样？”

看着朱小腰只是笑盈盈地盯着自己不发一言，她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当日他在你那儿待了将近半日，然后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干？”

正欲辩解两句，偏偏又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想起那个见黑的夜来……

使劲敲了几下脑壳，偏偏事不尽人意，乱麻般的思绪缠得愈发紧，惹得一阵心烦。

“困了，不陪你了。待会儿喝完，茶具什么的自己差人撤下去吧。”

说完，亦安宁伸个懒腰，十分“刻意”地打了个哈欠，拦下了朱小腰接下来的话。

杯盏轻置在桌上，拍过几下眼前人的手背便快步离开了。

“哪有喝完茶还能更困了的说法？”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些！

可惜，这话出口时，该听的人却早就没了踪影。

朱小腰轻笑，又给自己添了杯满茶。茶依然未凉，热腾腾的水雾缭绕在“水潭”上空，但很快又弥散四处，失了痕迹。

竟意外回想起她曾亲眼见证过的盛放白莲，朵朵纯白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可惜如划破天际的流星，转瞬即逝。

不过是单独待了一刻，自己倒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

念及此，朱小腰摇了摇头。抿着清茶，她顺着桌案对面的窗口远眺，目光落向视野唯一可见的高楼，定格于那依稀可见的点点微光，若有所思。

——————————

本月初七，约酉正时分，三合楼上下大大小小的仆役一同出工，正布置着大堂的场地。

而此时的楼外……

“公子，我们昨日便下发过通知了，今日午时至戌时开宴前三合楼不接待客人的，您这要是来赴宴的话……还是先回去等等吧。”

“不耽误你们正事，我今日只是提前应约，劳烦通融下。”

看门的伙计及时拦住打算进楼的白衣公子，简单解释几句缘由。不过见那人态度很是客气，外加又递出了三合楼特持的信函来，面显讶然。

“姑娘的确已经安排好，宴席过后单独引白公子去找她即可。只是实在不曾想白公子会这个时辰到……”

“您这边请。”

…………………………

随着那伙计迈上二楼雅间的台阶，约莫拐过几个弯，便一齐在一扇木门烧停下了步子。

白愁飞看着那伙计敲了几下门，恭恭敬敬地道出自己到来的消息，之后听到门后隐约传来的带着惊喜之意的应声，再到自己掩上门一步步迈进房间，迈近这房间的主人，心下没来由地开始紧张起来。

房间里还是他所熟悉的香味儿，含着花的清甜，也能让人格外安心。

亦安宁匆匆赶来之时，他瞧见眼前之人身着一条蓝粉色调的浅色云袖裙，发顶盘了一个朝天近香髻，不过还未佩什么挂饰，面上也只有薄薄的一层粉黛。

注意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亦安宁不由失笑：“还未上妆呢，今儿个怎么来这么急？这难不成，白副楼主是——想我了？”

感受到正在靠近的香味儿，白愁飞难得压下别过头去的意识，双手背过去，低下头正对上那道灼灼目光：“嗯。”

声音闷闷的，怎么跟个被人忽视摆出委屈巴巴模样的小孩儿似的？

属实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亦安宁摇了摇头，抬眸看向一脸茫然的白愁飞，忍俊不禁。

轻咳两声，亦安宁偏头向他身后的方向看去，试探着问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带了什么……给我的吗？”

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攥着东西，白愁飞将油纸袋拎到她身前：“自然是给你的。至于里面是什么，不妨猜猜看？”

大手正正好好封住袋口，挡下她想先行一探究竟的欲望。亦安宁掩下心底的百般无奈，盯着那袋子，还是认真思量了一阵。

“这个味道是……”偶然发觉连袋子都透出一股甜香来，鼻尖不觉向油纸袋又凑近了不少，这才恍然大悟，“凤鳞阁的酥点是不是？只是，这少说也有七八样吧？”

白愁飞点点头：“前日晚在凤鳞阁，发现这些小点心味道很好，也很精致，应该能合安宁的口味。就想着今日来的时候，给你带些。”

亦安宁伸手接过鼓鼓的油纸袋，一边摆盘一边应话：“这些年在京城倒也不经常用点心，可凤鳞阁的手艺却是第一次起便打心里喜欢的。小飞有心啦。”

“不一块儿尝尝？”

两人便在桌前挑了两把相对的椅子坐了下来。

“那日你入楼，有事耽搁了，还没来得及给白副楼主道声贺呢。”

白愁飞不难猜到她除了有事耽搁肯定还有些别的顾虑的，否则怎么也不会匆忙到连道别都要托温柔来传。

但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点心很甜。”指腹上剩下的小半块儿滴酥入口，亦安宁莞尔一笑，又上前捡了一块儿。只是瞧见白愁飞像是正静静注视着什么，目光却已然游离许久。

怎么总觉着是在盯着自己？

不对，这分明就是在盯着自己。

见此，亦安宁向前递了块儿点心，又怕惊到人，轻声唤道：“小飞……小飞？”

“很甜。”猛然回神，白愁飞迅速出手接过酥点来，躲闪着视线，应了这么一句。

亦安宁倒没想太多，只是有些担忧：“你要是累了，在我这儿这一阵也没什么，不用强撑着。”

“无妨。这个时辰了，安宁……不着急上妆吗？”

自是听出了对方不愿继续谈下去的意思，亦安宁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是不早了。不过如今已完成八九分，也无需着急。”

白愁飞随她一并行至妆台前，立在她身后不远。注意到铜镜边上的红墨，出声问道：“花钿？”

“是。小腰同我说，这身若能再试着带上花钿，效果许能更好些。我也是第一回画呢，也不知效果如何。”

“我来吧。”

亦安宁闻声一愣，回身过来，见他不似玩笑的意思，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以前在洛阳，画这些东西还算熟络。你要是愿意的话，左右无事，我来，也可以。”

思来想去，硬是加了个无事可干的理由。

“竟忘了这档子事，是我的问题了。我们白副楼主愿辛苦屈尊为安宁画一次花钿，自然荣幸至极。”亦安宁原本作势回头福一礼，可惜起身未遂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按回座位，动弹不得。

牢牢制住人，白愁飞将一旁的椅子向她拉近不少，坐在上面摆弄着墨蝶里的红墨，思量着画法，时不时打量几眼自己面前之人一脸期待的神情，低头笑了笑。

再熟练的能耐赶上眼下情景，也是难免心下紧张的。

他当然无需担忧会不会画丑的问题。只是…………

被轻捏住的下颌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亦安宁也适时听话地闭上双目。

一抹嫣红在姑娘的眉间晕染开来，亦安宁也感受到丝丝凉意。她犹豫许久，趁着蘸墨时分，低声问了句：

“小飞这么厉害，那以前……还给别人家的小姑娘画过吗？”

那人明显愣了一瞬，她随即又听见一声轻笑：

“在下也是第一次画，所以——安宁一会儿可千万别乱动，不然一不小心给姑娘画成小花猫了，这罪我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