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雷媚现身

面对突如其来的动作，亦安宁脑海里现在只余下一片空白。

如同失去了对身体的主控权一般，僵在原地，许久动弹不得。连带着之后好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落得吸了一小口凉气的结果，半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这算是……没打趣成，还被反将了一军？倒还真没想过，她遇上的会是个比在三合楼待了多年的自己更有“经验”的人。

只是似乎和刚刚的自己有所不同，她为何会觉得，这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呢？

亦安宁怔愣时分，白愁飞的目光不经意间向下瞟去，待落在近在咫尺的那抹嫣红上，咽了口唾沫，不由得恍了恍神。

会很甜么……

有瞬间被自己的主意吓到，可心下一探究竟的欲望几度要喷薄而出，还真就十分诚实地又向那抹勾人的红又凑近了几分。

“小飞……”已然清楚面前的人是要做什么，亦安宁瞳孔一震，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虽只是蚊蚋似的低低地唤了声名字，语调间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抖。

好在头脑还算清醒，轻唤入耳之时，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着实是唐突。白愁飞连忙松手后退一步，躲闪着目光，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迫使自己无视掉刚刚一瞬间的冲动。

两人就这么伫立在原地彼此沉默许久，空荡荡的房间内，仿佛连那同样按捺不住的仍不断加快着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安宁，我……”

“你……”

换来的又是片刻的无声。

话音刚落，白愁飞迅速转过身去，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来，许是为缓解尴尬，不客气地取出桌下一个最小的酒坛，奔向了窗子的方向。

临走前还不忘摇了摇手中的坛子，知会一声：“下回再来安宁这儿好好喝些吧……这坛先带走了……”

见他动作实在飞快，转眼便消失在视野之外，亦安宁连忙赶往窗边，见他刚落地，把着窗户叫住了人：“小飞！”

身形一顿，白愁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对上了那双带着关切的眸子。

见他停步，亦安宁松了口气，随即淡然一笑：“回去少喝点儿。”

心头一暖，唇角也随之扬起浅浅弧度。白愁飞点了点头，很快便隐匿在浓浓夜色之中，没了踪影。

…………………………

印在骨子里的警惕意识将白愁飞强行拉回现实，感受到身后不远处有人跟随，眼神一凛，转而嗤笑一声：“我没钱没名的，谁会跟着我啊？”

转过身来，却见是雷媚。

雷媚也侧头笑了笑：“听你这话，我倒像是被你占了便宜。”

“你的确没钱没名，我也不是来跟你的。是来赶你走的。”

白愁飞闻言冷笑：“呵，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都出动了，看来这是要赶尽杀绝啊。那来吧，带了多少人都叫出来吧。”

说着，无所谓地摊开双手，摆出了一副目空一切的架势来。

雷媚耸耸肩：“没人了，就我一个。我是来赶你走的，可没必要动刀动枪。”

见他皱眉，面露狐疑，雷媚向前几步，行至白愁飞身前不远处停住，仰头注视着，悠悠道来：“你若不怕我一个小女子，就跟我走，我请你喝一场酒。”

语毕，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丝毫不给他拒绝与否的机会。

事已至此，白愁飞也不打算继续犹疑，始终位于雷媚身后几米的地方，跟上了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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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安宁坐在桌案旁，单手撑着头，一直盯着窗口的方向，但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看些什么。自打白愁飞离开以后，就这么消磨了近两刻钟的时光。

她原本是想浅眠片刻的，可闭眼便总是今日那微妙的场面，睁眼见四周空荡又莫名觉着心里空了一大块。心中久久没办法平静，也为此没来由地开始烦闷起来。

从颈侧衣物之间翻出了那枚“胖嘟嘟”的平安锁来。用指腹一圈圈地摩挲着锁子的轮廓，轻声叹息。

从当初那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将此物赠与她起便一直戴着，说起来有些年头不曾摘过了。

虽说这小物什看起来朴实得紧，自己那时也早过了戴这小玩意儿的年纪，可自己好像偏偏就对这样的它情有独钟，何况这还代表着人家一番诚挚的心意呢？也就打心里宝贝了这么多年。

她有时也会想，这么些年过得还算顺遂，没准儿就是这份祝福显灵了呢？

物伴己身，时间飞逝，而多年后终于能再见时，那个与她彼此熟悉赠物人，也早已经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由自己揽着品鉴山间风景的少年郎，也不单纯是那个乖乖地唤着她“阿姐”、自己能时常牵着他一块儿上街买糖吃的小弟弟了。

她如何瞧不出白愁飞的心意呢？只是……实在有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究竟为何罢了。

窗户外框突然传来的一声闷响打断了亦安宁的思路，压下心头不详的预感，她从窗口处环顾一周，发现了一枚纹路复杂的暗镖。

是阿媞的信。

解下纸条大致阅读过内容，心下暗道不妙，关窗，将其丢进了身后的暖炉里。随即半扶着桌案，凝眉深思。

“十堂主与王小石交过手，已致重伤。”

“三堂主已找上白公子，两人一同进入枫桥酒馆。”

不用想，自然又是堂里的意思了。

三堂主向来是个聪明人，但凡能智取的情况鲜少选择以众取胜、动刀动枪。此番又直接带人进了酒馆，人身安全什么的倒是无需她来担忧。

只是她一旦选择智取，那对目标精神上尊严上造成的伤害，必然会比身上的伤痛难熬上百倍千倍。

就如这一次，她选择了去枫桥酒馆。全京城最贵最特殊的酒馆，这里存在的意义，无疑，是摧残一个像白愁飞这般心比天高却深陷污泥之人的最佳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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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在京城江湖里，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位份，就喝什么样的酒。”

“当然听过。”

“这里就是京城之巅。”

说完，趁着雷媚去接氅袄的间隙，白愁飞大致环顾了酒馆周围的布局。

整间屋子可以说尽显一派贵气，眼前的木架上陈列着成百上千种的酒坛酒水。唯一的共同之处是皆在开坛的系绳上挂了一枚小木牌，牌面上刻着些不认得的文字。

雷媚已穿戴好，见阿南正为她添着酒，望着眼前的气派景象，娓娓道来：“这里的酒都很好，也很贵。寻常人挣一年的钱，都未必能在这里喝醉一次。”

“这酒上挂着的名字，看着都不认识，因为都是化名。他们有可能是雷总堂，苏公子，戚少商，神通侯……”

说着，白愁飞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头，一席话下来，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特地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你不该被羞辱吗？”雷媚也不恼，反问一句，继续接道，“你的武功是不俗，可光有武功没有用，况且你还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六分半堂。”

“京城江湖本来就是一道窄门，要挤进来就很难，况且这道门已经对你关上了。”

“门关上了就变成了墙，铜墙铁壁，哪有那么容易打开？”

“苏公子这样的人为你下跪，才保了你从牢里出来；你要留在京城，你的好兄弟就要在街头卖艺。”

“你那么骄傲，可身边的人为了你，早就没有了尊严。那你——还有脸面留在京城吗？”

字字诛心。

本就一直压抑于心的苦楚，此刻全部被这番话毫不留情地重新掀了出来，再次一一摆在他眼前，沉重得令人无法呼吸。

“喝一杯吧。只有在这里，在京城，才能喝到这样好的酒。”说完，雷媚也不打算去看他是何神情，自顾自喝起酒来。

白愁飞早已一刻也不愿停留，此时更甚。并未饮酒，即刻抽身就走，决然离去。

目的已达，雷媚并未回头，仍继续细品杯中的清酒，勾唇一笑。

少顷，她放下酒杯，虽未回头，却也意有所指：“来都来了，不坐下来一块儿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