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回忆初识

注意到温柔盯着自己的好奇的目光，王小石的耳根又红了大片，没再理会白愁飞，出声问候起温柔来：“你怎么样，遇到危险了吗？”

温柔耸耸肩：“小寒山燕温女侠本来想行侠仗义，可那人实在难以对付。”

“不过好在，遇见了和我一样行侠仗义的姐姐，是她救了我。要不是今晚有急事，真想把安宁姐姐介绍给你们还有纯姐姐认识一下。”

“我路上想着，要是我们下次和纯姐姐相聚，不如把她也约来，她们俩的性格一定合得来的。”

王小石听得认真，知道她确实没什么事，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呼出一口浊气，顺便打趣道：“没事便好。不过我也很期待见见这位姑娘。没准以后还得托人家照顾着你，省的你到处惹事。”

温柔闻言瞪大了眼睛，指了指王小石又指了指自己，有些口不择言，抡起拳头便要打：“王小石！你……”

白愁飞微微皱眉，将目光锁定在温柔身上：“温柔，你刚刚说……哪位姑娘，叫什么？”

温柔注意到那人紧追她的目光，感觉有些不自在：“不是，是她让我叫安宁姐姐的，怎么了……”

“安宁姐姐……安宁……”

温柔此时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她叫亦安宁，比我大，我就唤安宁姐姐了，有问题么？”

确定了心底的答案，白愁飞这才别开了目光，停住了话语。

要多么迫切相见，才会只为一个可能只是相近的名字，执意问到底呢？

王小石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小心询问：“大白，你认得她吗？”

白愁飞并未当即予以回应，反而倚向墙柱，抱臂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微微出神。

王小石也没再说什么，正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却听到了白愁飞迟来的回应。

那人似是喃喃自语，却又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自然被王小石听得清清楚楚：“认得，何止认得。”

提到这个，白愁飞的语气竟也不知不觉间柔和了不少，轻声接过前面的话来：“小石头，还记得之前我在江上提起的那个人吗？”

…………………………

“这京城，有名利，也有故人。”

“我们曾经约好，要在京城重逢，所以我来京城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赴约。”

…………………………

王小石这才想起来，用力拍了下脑袋：“是你要见的那个故人！”

白愁飞浅笑，点头应道：“嗯。”

“她叫亦安宁。”

温柔一怔，许久才说：“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白愁飞低头笑了笑，并未回温柔的话。他再一次望向头顶的天花板，陷入回忆。

而后向二人道：“想听故事么？”

白愁飞这类少言的人能放在心上的故事，两人自然是感兴趣的很。

他还记着，他们两个的初遇，也是今日救温柔这般的情景。

十二年前，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遇见了及笄之年的亦安宁。

…………………………

六岁，他在该被父母关怀的年纪踏入了腥风血雨的江湖，在小小的年纪为温饱担忧，甚至要为性命发愁。

那场战乱大肆摧毁了百姓安定的生活，无数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像他一样流浪的人太多了，在不可多得的生存机会面前，身旁的每个人都会是自己竞争对手，在生存面前，就连昔日的深厚情谊都随时可能化为在自己身后暗算的利刃。

也是那时起，他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谨慎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道路。

他在一次次生死搏击中吸取教训，靠着那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练就一身不错的武功，一步步爬出了鬼门关。

一路飘零流浪，他走过无人的荒野，经过富庶的人家，他也曾遇见过好心的人家，可惜，不知是他命中带劫，还是天意如此，这些地方，都没能成他最终的归属。

十四岁那年，他终于拥抱到了可以照耀自己的暖阳。

……

当年，亦安宁自请回到洛阳母亲的祠堂，祭奠亡母。

父亲曾说，自己还没记事母亲便开始四处奔波，虽不知为何，但她能看得出来，母亲对这些事很上心。到后来她七岁生辰那日，母亲于外逝世的噩耗传回家中。

自此，父亲犯了旧疾，病情日益恶化，一病不起。她也因此再没过一次生辰。

直至父亲临终前才向她阐明，母亲程氏浅棠是洛阳的一代江湖人士。两人当年在京城偶遇，志趣相投，很快两人便互诉衷肠，相知相守。

可当时母亲毕竟也有着极高的名声，江湖需要也好，自己情愿也好，种种情况不许她因为儿女情长而耽误了江湖诸事。到最后，也终是牺牲在了她所坚持的江湖事中。

父亲叮嘱她，日后务必要回一趟洛阳程家的祠堂，拿回母亲的令牌。他说，那是母亲留给自己的一份势力。若是有意理江湖，这会是她的助力军，若无心理会，这也会是她自保的基础。

再后来打听清楚母亲身份的来龙去脉，，亦安宁才真正意识到这股势力到底是如何重要的存在。

取过令牌，亦安宁也静下心来，双手合十跪在母亲牌位前，虔诚追思。

一切完毕，在她回程的路上，听到了小巷深处极大的动静。这附近很多百姓似乎早已经听到了声响，指着巷子的深处，高声议论着，多数是为里头忧心的话语。

亦安宁问过身旁的一个百姓才知：今日这路边出了名的恶霸坚持指认一个小孩偷了他的钱，那人脾气暴躁的很，二话没说便将人拉进巷子里去动了手。

那孩子虽有点底子，可身手再好也架不住在身材方面占不着优势的事实。原本还在奋力反抗，渐渐的也只是勉强称得上一息尚存，没再传出什么声响来。

那恶霸身材魁梧，行为粗暴，时常在这条街道上干些劫掠的事，这里的管事又松懈，那壮汉便在这条街上耍了不少威风，暴戾形象也可谓是深入人心。

至此，周边好心的百姓们也只能在原地干着急，盼着有个救星能救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亦安宁闻言蹙了蹙眉，正理着其中缘由，却很快被那巷子里传来的声音打断思绪：“不是可硬气了吗？爷还没过够瘾呢，起来！”

听着巷子里一遍一遍的回响，亦安宁终是忍无可忍，眼神一凛，一把抽出腰间折扇，旋即掠向巷子深处。

不说这偷窃现不现实，哪怕真的坐实了这条罪名，一个小孩子也不经他这么打下去吧？

少年早已经趴在地上无力起身，下颌之下已然多了一滩血迹，可眼底的傲气锋芒始终未曾磨灭半分。相反，在这有些幽暗的环境之中，他的眼眸显得更加明亮而坚毅。

棍棒再次落下之际，棒端的力道却转眼间便被一把折扇上的巧劲给卸掉。折扇的主人身型虽远不及他，但不难感受到，对方是个习武之人，且有着不浅的内力功底。

将对方逼退一段距离后，亦安宁也并未收回武器，将持扇的手臂拦在少年的身前：“壮士一身本事，就用来欺负一个小孩？”

“兴致”被打断，那人立刻不爽起来，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怎么，这小子偷了爷的钱，还想让爷放了他？”

亦安宁自然是不信的，但不知是受什么样的念头牵引，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少年，那一瞬间，她不觉有些错愕。

目光相接之时，她看到了——那少年望向壮汉的愤懑与不甘之中，显现出些许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杀意。

变化的最后，是他望向自己时片刻的无助与期待。而他所期待的，好像也仅仅是来自她这个陌生人的一份信任而已。

读出这个，亦安宁朝他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我信你。”

温和的声线传入耳畔，少年怔愣许久，垂下了眼眸。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一份回应的。那是爹娘去世这么些年以来，第一次拥有的完全属于他的温暖——一份真诚的信任。

敛回笑容，亦安宁的目光重新落回眼前壮汉的身上，尽力压制着心下的火气：“壮士这话倒是可笑，你的名号这条街的百姓谁人不知？谁又敢不自量力，来偷你的东西？”

那人却是轻蔑一笑：“既然知道爷的名号，那就更该明白，我说这钱是他偷的，那就一定得是他偷的。识相的，就给爷让开！”

自己最糟糕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亦安宁眼底涌现出些许寒意，语气也失了一贯的温和：“我识不识相，不用你来判断。让不让开，也用不着你来管束。”

“你想再动手，就得先过我扇子这一关。”

亦安宁清楚自己的劣势，大打出手之时，并未选择与对方正面交锋。她与对方身型差距虽大，但赢在速度，在短时间内多次连攻之下，那人也终是百密一疏，被背后的一扇掀翻在地。

直到扇子抵在颈前一寸的位置上，那人才意识到了危险，在尊严和性命面前，他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后者，举起两手：“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亦安宁冷笑：“今日你算是倒霉，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来了。你这街霸王的日子算是到头了。险些闹出人命来，你觉得，闹到上面去，洛阳王会坐视不管？”

“如此，不如到官府——走一趟？”

……

危险解除，她也立刻转了回去，仔细检查了一遍少年身上的情况。不得不说，那人下手确实是狠，虽然还未伤及根骨，可也没少流了血，且光是露出来的淤青便已经惨不忍睹，更何况还有那些衣物遮挡着的地方呢？

受伤的人为此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亦安宁默默从袖口掏出一瓶药来，放在手心里：“你要是介意，而且有这个能力的话，可以自己上药；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你这伤得可不轻，还是赶紧处理一下比较好。”

良久，亦安宁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就知道他是默认了。她在指腹处添上些药膏，缓缓抹向少年额头的伤口。

姑娘的动作极轻，再加上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几乎没有半点疼痛，反而有很舒服的感觉。眼前人认真为自己上药的模样，在他心里留下了重要的一笔。

上完药，亦安宁收盒之时，忽然听到一句：“你刚刚说……我是你的人了……”

“啊？”没来由听了这么一句话，亦安宁抬眸瞧了眼声源，却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怔愣许久。

“那人被押走前，你和他说的……”

终于听明白对方所言，她这才松了口气：“你说这个呀，这不是怕你再被这种人欺负了去？你介意的话，当我没说就行。”

“不介意！”

发觉自己的话不太对，少年似下定决心一般，试探问道：“我想跟着你，可以吗？”

那时亦安宁才知，这名少年郎初至洛阳城不久，寻找生计，却始终无果。一个小乞丐趁那街霸王醉酒偷了钱，怕被抓住，就又将那钱袋丢给了这名刚来不久的少年。

那街霸王追不上那小乞丐，见钱袋在这小少年手上时，竟为了不予过多追究，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将眼下能抓住的孩子给揍了一顿。

今日她再晚一步，只怕……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那便暂时从我这儿安置下来吧，到时我在洛阳替你看看，总会有适合你的差事做的。”

“还有……这以后，你愿意的话，可以唤我阿姐。”

少年也的确愣愣地应了声“阿姐”，只是见着对方闻声展露的笑颜，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空落落的。

十四岁那年，在亦安宁相助之下，他靠着天生的相貌与身段的优势得了梨园班主的赏识，以白幽梦为化名，进入洛阳最有名的梨园——沁园春。

白幽梦学习天赋极强，再加上得天独厚的优势，短短一年时间，便有了正式登台表演的资格。

唯独可惜，他曾答应那人成名后请她听戏的承诺，直至今日，都再没能履行过。

…………………………

王小石和温柔听得入了迷，白愁飞讲完许久，两人还在默默思考着，没有动静。

最终还是王小石先回过神来，再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好奇的问题：“那大白，你是不是喜欢安宁姑娘啊？”

“……”

一个默默码字的作者《活在回忆里的感情线》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