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飞惊也并无隐瞒之意,向苏梦枕直言先前是他亲自设了十一个堂口,这才害得他身陷囹圄,然而四个堂主皆已折在了苏梦枕手下。
而苏梦枕也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六分半堂不再插手金风细雨楼家事。并表示今日愿与雷总堂一战。
“你不叫雷损出来,我现在就能杀你。你的命,在我手上。”
狄飞惊顿了顿,心下对利弊已有所斟酌,旋即应下:“此事不难。”
苏梦枕见事已谈妥,这才露出笑容来,半带打趣道:“等我回去手书‘好人’二字,做成牌匾送到你府上。”
“那苏公子可知,你的命,在谁手上?”狄飞惊从身后淡淡出声,叫住了欲抽身离去的苏梦枕。
楼阁深处,一位黑衣的老者倚靠着不应刀闭目养神,随后抬眸望向了苏狄二人的方向。
那便是刚刚被苏梦枕下了挑战书的雷损。
楼下两派此时也已接到了信号,红白两色的伞交织在一起,楼下的水洼也被尽数染红。
白愁飞听见了楼上的动静,警觉的抬眸望向声源,手已搭上腰间的飞刀,随时备战。
二对二,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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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对面的楼阁上,正坐着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朝廷命官——当朝刑部尚书,傅宗书。而他的身后站着一对兄弟,名叫任劳任怨。
任劳任怨对这场厮杀极度关注,傅宗书倒是一脸淡然,不甚在意。
“说是刚回京不宜闹出这么大动静,咱们不去拦一拦?”
“别呀,看他们打得多好看呐。这野狗之间互相厮杀,不是给咱们省了不少麻烦吗?”
“可这梦枕红袖第一刀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英雄啊……”
任怨和任劳各自这么念叨着,而傅宗书听到任劳的“英雄”便立刻嗤笑一声,出言打断:“英雄?谁是英雄?这江湖人再厉害,在官门面前,那也只是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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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听到了破板门外的什么动静,雷损摩挲着手中的不应刀,紧紧皱眉,不禁攥起了正握着衣摆的手。也此刻,两派的厮杀亦适时戛然而止。
狄飞惊忽然微微一笑,伸出手摆出送客的姿势。苏梦枕戒备不减,但也客气应道:“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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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大雨点小,今日白起这么早了。回府吧……”
他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分别看了看任劳和任怨,吩咐道:“对了,摸一摸今日和苏梦枕一起来的那两个人的底。”
两人恭敬应承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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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板门外的王小石也不轻松,一名戴着黑色帷帽遮面的男子在王小石面前约百米处驻足,两人便以剑气对峙良久。虽说最后的结果是那人收剑退离,但胜负也显而易见。
王小石抹了把额间连连落下的豆大汗珠,心下泛起一层凉意。
刚刚舒了口气,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便迎来了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此时白愁飞溢于言表的关切反倒是让他有些不适应了,但对于这些关怀,王小石的心里还是不禁淌过了道道暖流。
“怎么,跟人交手了吗?”
“不算交手。”
苏梦枕闻声上前:“对方什么人?”
王小石摇头:“看不清,他遮着脸,武器也藏着。”
苏梦枕垂眸,转而释然一笑:“雷老总阻止我进京,还真是下了血本……但因此遇见了你们两个,也许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三个人相视一笑,周边的雨仿佛也停了一般,只留下此时分外温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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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细雨楼的人很快便散了,狄飞惊仍立于楼阁之顶,目送着以苏梦枕为首的一众人的离去。
雷损不知何时从里屋走出,象征性掸了掸尘土,径直坐到了狄飞惊身侧的一把椅子上。
“洗洗手洗洗眼吧,手能杀人,眼能识人,这两样都是好东西。”
狄飞惊闻言还真的用盆里的水认真地净了手和眼。
“奇怪,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不死?他浑身上下无一不病,却还活着,我想了想,无非就三个理由。”
“说来听听。”
狄飞惊望向天边,思索一番:“第一,是苏梦枕武功太高,功力阻止了病症的迸发。”
雷损当即否认:“他身上有六七种绝症,武功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完全控制这病症的恶化。”
“第二,是他身上的病症相克,相互抵消了。”
兴许是有留面子的意思,第二点说完,雷损倒驳得委婉了些:“第三呢?”
“这第三,就是奇迹。”
抿了口茶水,听者可算认同了这套说辞:“明知我在还敢单刀赴会,这梦枕红袖第一刀,还真是江湖新一辈的凤凰之材啊。”
“苏梦枕能活下来的确是奇迹,不过要杀了他,同样也需要奇迹。”
伴随着愈来愈近的脚步声,一道清亮的女声不疾不徐传入了二人的耳中。
心下已然有了答案,二人抬眸交换过眼神,轻声一笑。
亦安宁已然走到楼阁之上,收了伞,盈盈一拜:“挽忆见过总堂,大堂主。”
雷损摆了摆手,示意她免礼。狄飞惊也微微颔首,随后将目光落到了亦安宁身上:“的确需要奇迹,不过,我与总堂联手,在他之上。”
“那要是加上楼下那个人呢?”
狄飞惊斟酌半刻:“也可胜。”
亦安宁却是一笑:“自然可胜,怕就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六分半堂若就此折损了两位主心骨,只会得不偿失,更有甚者,还会便宜了那些妄想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人。”
雷损颔首:“这江湖是个生意场,能赢固然是好事,不败才是硬道理。”
随后他又起身拍了拍狄飞惊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她说的也不错,你我二人就算赢了他那也只是惨胜,反倒会被别人捡了便宜。”
狄飞惊算是默认,像是自言自语,低声开口:“从今日起,这江湖,不太平了。”
“从来就没太平过啊……”
正感慨着,雷损再次看向了亦安宁,言语间有些许的试探之意:“这些日子取代了雷恨的位置,可还适应?”
亦安宁躬身福礼,恭敬应声:“一切顺利,劳烦总堂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