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活碎片

作者苏忱

早晨8点钟，隔壁艺校的广播准时响了起来，冯峥揉了揉睡眼惺松的双眼，伸了个懒腰，边穿衣服边朝楼上喊：

冯峥北北，起床了！

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完毕，仍不见楼上有何响动，便上楼推开冯北北的睡房，只见女儿还赖在床上，假装生气的样子走到床前，伸手揪住北北的鼻子说道：

冯峥你这孩子，看我把你的小懒虫揪出来。

冯北北伸出双手拉住冯峥的手，撒娇地一叫：

北北哎哟，痛死我了。

双手一用力顺势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搂住冯峥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北北老爸，早上好！

冯峥轻轻用手拍了拍北北的后背，然后将女儿的双手从自己的脖子掰开：

冯峥别磨蹭了，快穿上衣服，我去打饭，你不想迟到吧？

来到食堂，开饭的钟声还没敲响，窗口前已排了五六个人，编辑部的扎西也在其中，见了冯峥点头一笑：

扎西早呀！

冯峥过去喜欢睡懒觉，不吃早饭，现在女儿要上学，不吃不行罗！

扎西一个大男人，又要办公，还要带孩子，真不容易，也太难为你了。

冯峥自嘲地一笑：

冯峥你这话可是说错了，我这是乐在其中哟！

扎西还嘴硬，没有女人的日子不好过吧？

扎西边说边用右手中指有节奏地敲弹着饭盒。冯峥回敬道：

冯峥没有女人才活得自由自在不是吗？

买了稀饭馒头端回家中，北北已起床在盟洗间刷了牙，北北一扭头便看见了冯峥手上的东西，嘴一撇就嚷了起来：

北北又是稀饭馒头，没劲。

冯峥将早餐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笑道：

冯峥我的大小姐，你想吃什么？

北北当然是油条豆浆了，以前在玉树，我就爱吃豆浆油条，老妈还说不行，逼着我吃牛奶鸡蛋。现在可好，生活质量下降了，越来越糟糕。

冯峥从厨房里拿出了咸菜和碗筷，一边给女儿盛稀饭一边说：

冯峥你要明白，这可是西藏，谁叫你要跟着我，是你嚷着要到这边读书的。我可没逼你呀。

北北不依不饶地说：

北北谁叫你们要离婚。好端端一个家，你丢下老妈来西藏，我当然想要跟着你来这个鬼地方看看拉萨有什么值得你魂牵梦萦的。

冯峥不想跟女儿贫嘴下去，便投降道：

冯峥好了，明天早上我就上街给你买豆浆油条去，现在赶快吃饭吧。

把女儿送到学校后，冯峥去上班，拿着保温杯去打水，在走廊上碰见了央金，她跟他打了招呼，迈着轻快的步伐从他身旁擦肩而过，随即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是茉莉花的味道。

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央金正在与肖大姐讲着昨夜的那场暴雨。

央金昨晚的雷电太可怕了，像要把房子击穿似的，吓得我直往被子里钻，一宿没睡着。

肖主任可不是，真是有些吓人！

央金该不会是什么征兆吧？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样的暴雨了。

肖主任谁知道啊

冯峥觉得可笑，只有娘儿们才会这样大惊小怪：

冯峥我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打雷就是打雷，下雨就是下雨呗。

肖大姐用一种关切的口吻说：

肖主任也是的，央金呀，我说你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两个人生活总是比一个人好嘛。

央金理了理发梢，坐到办公桌前，

央金主任，你怎么不关心他们两个呢？

肖主任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都不愿结婚了呢。看来我是老了，理解不了你们了。算了，还是谈谈今天的工作安排吧。

肖大姐叹口气说。

冯峥和扎西被安排去邮局，央金去旅游局采访。仅仅隔了三年，拉萨城又发生了许多变化，与他离开时不一样了。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正在变化着的景致却让冯峥产生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既陌生又熟悉。

扎西他妈的，什么时候这条土路才能变成柏油马路?

扎西手握方向盘骂道。

冯峥谁叫你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这条路。

扎西不吭声，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放到嘴里，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突然向冯峥问道：

扎西你觉得央金怎么样？

冯峥揣摸着他的话，问道：

冯峥怎么，你看上了她，需不需要我去作媒?

扎西别别，我不过问一下，要是我看上了她，哪里用得着你当说客，我不会直接跟她说？

扎西慌忙摆着手说。

冯峥继续说道：

冯峥刚才肖主任劝央金结婚，我看你也该结婚了，你们两个倒是蛮般配的嘛。

扎西吸了口烟又吐出来，扭头看了冯峥一眼：

扎西结婚？哪有这么容易！这年头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人，太困难了。

冯峥笑着说：

冯峥你别要求那么高嘛，过得去就行了，挑花了眼，就找不到目标了。

扎西唉，结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你，你和黎雁曾经是天造地合的一对，怎么你们夫妻调到玉树竟还离了？现在还一个人带着女儿又到拉萨来了，真他妈的悲惨！现在的女孩子现实得很，意中人难找哦。

下午三点，冯峥值班，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没什么事可做，新闻跳出一则消息引起他的注意。关于呼吁人们提高环保意识，保护野生动物的报道。冯峥的心一颤，想起过去那些死于他枪口的飞禽走兽，不禁又愧疚起来…

这时，突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让他猜是谁，好半天才弄明白，是方颖颖打来的。方颖颖在电话里劈头盖脑对他一阵埋怨，质问他

方颖颖进藏了为什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难道和黎雁离婚了，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一想到方颖颖是黎雁的好朋友，一定会问他为什么跟黎雁离婚，就不想打了。离婚的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

冯峥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想再提。你怎么样了？

方颖颖我正在拉萨拍戏，很快就要拍完了，拍完戏会来看北北的。

刚刚放下手机，央金就走了进来，见了冯峥便抱怨道：

央金肖主任也真是的，咱们是做科技生活栏目的，又不是西藏旅游，采访旅游局干什么？害得我上午白跑了一趟，找不着人。

冯峥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慢慢地说：

冯峥这不能怪肖大姐，采访前你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就不会白跑了嘛。旅游是西藏的支柱产业，拉萨现在成了人们的旅游热点，如果我们在旅游上大做文章，兴许能火爆噢！

央金我的妈呀，这么重要！

冯峥你瞧，这也是个问题，可以提出来：如何在旅游业的开发中保护野生动物？

央金浏览了一遍那篇报道，气愤地对冯峥说：

央金这些偷猎者太可恨了，佛教提倡不杀生，我们藏族很多人都是不杀生的。那些偷猎者都是些什么人？

央金的话令冯峥的脸有些发烧，不禁红了起来，因为他曾经就是个偷猎者，与这些偷猎者一样，是杀害野生动物的凶手。他低下头不吭声，央金见状竟也红了脸，误会道：

央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汉族是偷猎者。

冯峥偷看了眼央金，目光与央金充满歉意的眼神撞在了一起，既尴尬又慌张。他努力做出镇静的样子冲她笑了一下，在央金的眼睛里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对方同样的慌乱和尴尬。他的心不由一动。

晚上8点，吃过晚饭，冯峥一边在厨房里洗碗，一边大声催促北北赶快上楼做作业

北北今天老师没有布置作业。

冯峥没有作业，也可以看看书嘛。

北北飞奔过来搂住冯峥的脖子撒娇道

北北好老爸，我还有个请求。你可要答应我

冯峥放开女儿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

冯峥你又有什么要求？

北北跟着冯峥来到沙发上坐下

北北老爸，我想养条狗。依玛家有一条藏獒，又漂亮又威风，可惜是条公的。依玛说要是条母的，下了崽就送给我一条。

冯峥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还养狗？不行。

北北哼！

北北我就知道你不答应，对动物一点爱心也没有，差劲！

北北生气一声不吭坐在一旁看电视。

她的话触动了冯峥，想起那些被他打死的野鸡野鸭，他暗自问自己：

难道我真是没有爱心的人，真的很差劲吗？

晚上10点，冯峥正在催促女儿上楼睡觉，黎雁打来了电话，北北接了，母女俩说了些什么他不知道。他问女儿：

冯峥你妈好吗？

北北没好气地说：

北北好不好跟你没关系了，你操这个心干吗？

冯峥不想跟女儿斗气，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