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谋生与尊严

作者：苏忱

当方颖颖在西藏外景地圆着她的网红梦时，我正为了找到饭碗而东奔西跑着。

尽管那天晚上我与方颖颖通话后在睡梦中做了一个甜美的梦，醒来后在现实生活中我所面对的最迫切的问题仍然是吃饭的问题。事实上后来的日子里方颖颖给我送来的不是阿拉丁神灯，倒是潘多拉的盒子，使我陷入其中品尝了情爱带来的欢乐和痛苦。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这时候是上午10点钟。与每天早晨这座城市第一个交通高峰期过去后大街上逐渐降温的热闹景象相比，人才交流中心的大厅里此刻正好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个接一个的招聘广告和用人单位摊位前都围满了形形色色求职的人们。人人都瞪大了眼睛寻找着各自中意的目标，在自己看好的目标前流连忘返。

随意挤到一个招聘广告前看了起来，越看越泄气，一圈看下来，才发现我是如此渺小，渺小得似一粒尘埃，于是所有的期望和还有的那么点自信都被砸得粉碎。

当我垂头丧气跨出人才交流中心的大门时，蓦然发现我哪里是什么人才，简直狗屁不如！

慢慢在路上走着，城内大街小巷里的那些野狗和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玩麻将的人们享受着自由自在。来这里打麻将的人多半都是相约熟悉的人。

不过很快，我找到了位置，并在茶馆老板——一个身体圆得像路边垃圾简的胖女人的热情招呼下与三个不认识的人围成一圈坐了下来。这时候我忘记了烦恼、忘记了焦虑将自己一心一意投入到麻将中。随着手指飞快地洗牌垒牌摸牌出牌摊牌推牌和牌，我的注意力一直在牌上，直到晚上散桌三个对手给我付钱时，坐在我对面的那个家伙说了一句“你他妈的手气真好”，我才注意到了他。

这是一个干干瘦瘦的男人，一双细小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溜溜转，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李总你有何难处，可以来找我。今天在牌桌上认识了，也是缘分嘛。

这个陌生的男人递给我一张名片便告辞了。

没想到首战告捷，整整赢了600元钱。我几乎是一路哼着歌儿在满怀喜悦中回到了家里，放下挎包，便打开了冰箱。冰箱里有昨天吃剩的剩菜剩饭，现在我不想吃剩菜剩饭，赢了钱，该奢侈一下才对，一看表已经晚上10点，便打消了念头，泡了一碗方便面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方便面，想起那个陌生男人给的名片，从挎包中找出来一看，原来这个叫李达强的男人竟是一家叫盛意服装公司的总经理。我的眼睛一亮，也许他能给我一个工作？便兴冲冲地拿起手机刚要拨号码，又觉不妥，决定第二天再打。

第二天上午顺利与李达强通上了电话，我将自己的情况做了一番简介后喃讪着讲明求职的意图，没想到他倒挺爽快，称他的公司还需要一个搞宣传策划的人，让我试一试这个角色。于是，我就成了盛意公司的一名职员，讲明白点，是李总经理的助理。

盛意公司在这座城市鼎鼎有名的百货批发市场。每天来这里进行买卖交易的人流浩浩荡荡，前仆后继，令人想起非洲黄牛季节性大迁徙的壮观场面。正是靠着这样一种旺盛的人气，造就了市场里多如牛毛的富翁。虽然这些富翁发达前大多处于社会下层，文化程度不高，但其做生意的精明头脑和敏锐的眼光并不比纽约华尔街交易所里那些运筹帷幄的美国大亨差。他们因此有钱。

公司在这座大楼的第五层，占了五个写字间。李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处设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前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是李总经理的秘书。这一天因急着找李总经理签字，在门口又不见秘书，当我急匆匆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闯进去的时候，便看见秘书与李总经理正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嘴对着嘴像一对贪吃的猫狗儿津津有味地啃着骨头一样处于一种忘情的境界。我尴尬地跑出了办公室。

一个半月后的一天傍晚，我在公司加班赶订一份合同，大家都走光了，只有李总经理在办公室里等着要合同，当我将合同送到他面前时，他不看合同反倒色迷迷地看着我，突然对我动起手脚来时，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也是个对男人有吸引力的女人，只是在我失业后忙着为在生存空间里争一席之地，忘记了这一点。我很吃惊一边回避着李总经理的非礼举动，一边好奇地问：

黎雁李总，你怎么对我感兴趣了？我比你年纪大，完全可以做你大姐了！

谁知他厚着脸皮笑道：

李总大姐？你这个大姐比我的小蜜还有味道！

说着又将他的头靠过来，一边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推开他，冷冷地说：

黎雁是吗，你以为你是谁？

李总经理哼了一声：

李总我是谁？我是你的老板！只要你遂我的意，你在公司日子就好过。离了婚的单身女人，你就不想那个？

他嘿嘿地讪笑着，脸上的表情让我想到了人们通常所说的“赖皮狗”。

男人女人为着某种目的苟合之事早已用不着像潘金莲西门庆那个时代一样还需要王婆牵线。今天，当那些充斥于这个城市的歌舞厅夜总会洗脚房桑拿室酒店里的三陪女…当形形色色的情杀案三角恋在网络上连篇累牍地登台亮相以飨读者争夺流量时，我还是绝对不能容忍李总经理对我的举动，因此我丢掉了饭碗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走出了盛意服装公司的大门，来到一个十字路口上，不知北北现在怎么样，在遥远的西藏，她过得惯吗？当我站在人行道等待绿灯亮起来的时候，望着大街上拥挤的行色匆匆的人群，我知道他们中的许多人和我一样，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此刻的我就像《绿野仙踪》里那个想要一个头脑的稻草人一样。因为有头脑，我有我的尊严，所以我丢掉了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