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绿菊

序属九月，正值初秋，百花皆谢，唯菊繁盛。这日，皇上命人送了许多绿菊到存菊堂，说是内务府费了好些心思养出来的，阖宮里拢共不过十余盆，知道惠贵人喜欢，便悉数赠与她了。

惠贵人收了花，心里高兴，但也不愿意自个儿赏花，便去邀了敬嫔、莞常在、安答应来同赏。

这赏花乐事，安答应自是要来的。敬嫔长日无事，虽然素喜清静，但因与惠贵人性子相近，便肯赏脸来同乐。而莞常在虽在病中，也裹着轻裘来玩耍了一会儿。

众人给敬嫔请过安之后，安答应犹犹豫豫地开口：

安陵容“眉姐姐，我方才从延禧宫过来时，似乎看见华妃与颂芝拦住了内务府的人，询问这绿菊是否是送往翊坤宫的。那小太监回了话，华妃娘娘似乎当场便不高兴了，还要责打颂芝……”

甄嬛“想来是那华妃跋扈惯了，便觉着这满宫里的好东西都该尽数送往翊坤宫。可如今，咱们眉姐姐也是皇上看重的人呢。”

莞常在笑着调侃道。

惠贵人却隐隐露出担忧的神色，说：

沈眉庄“嬛儿还是如此口无遮拦，若被听了去，罪可不小。”

敬嫔“别担心，在咱们这儿，想必没有多嘴多舌的宫人。”

敬嫔凑近一盆开得正好的绿菊，仔细地瞧了瞧，又伸手揽过一只来嗅了嗅，顿觉满面清芬，果然是菊中上品。过了一会儿，她才有转向惠贵人，细细说道：

敬嫔“只是，华妃最爱拈酸吃醋，这么被她撞见，恐怕往后是要想着法子折腾你了。你们不知，我本是华妃的陪嫁媵妾，从前在潜邸时，曾与她同住过一年半载的，皇上对我素来不过淡淡的，根本威胁不到她的地位，我却仍旧受了她许多细碎的折磨。如今想来，仍是心酸不已。”

甄嬛“敬嫔姐姐不必再为此伤感，您已是嫔位，位分只比她低了一点点罢了，听闻皇上顾念旧情，想必将来封妃，也是指日可待的。”

莞常在看了看四周，见没有旁人，便大胆地说。 敬嫔苦笑了一下，说：

敬嫔“你们进宫日子短，还不明白其中关窍。我心里想着，纵使有一日，我也有了妃位，与她平起平坐，想来也不是由于圣上爱重我的缘故。”

安答应不解地问：

安陵容“那会是何故？”

敬嫔“罢了，你们都还年轻，日子也还长远，你们三人各有风韵，亦各有所长，想来前程不可限量。我不该说这些的，徒惹你们伤感。”

敬嫔又一笑，笑意淡淡的，如冬日的太阳，到底没有几分暖意，却也比方才的神色好些。 安答应想了想，好心开口道：

安陵容“敬嫔姐姐莫再苦笑了，过几日我做些时令的香囊送来，用些凝神静气、舒缓身心的香料，悬挂在帐子里，每日闻着，心情大约会好些。”

甄嬛“就是，今日既然是和眉姐姐一同赏绿菊，便当尽兴。流朱，你快把我做的桂花酒酿丸子拿来，可好吃了，你们一定要尝尝。”

莞常在此时仍有孩子心性，喜欢做些少女时吃惯了的甜食。淳常在此前为了避开病气的缘故，搬离了碎玉轩，但仍常来看望莞常在，莞常在也常给她送些好吃的，她每次都能吃完，譬如这桂花酒酿丸子，她就常常连吃三碗，宫女们劝都劝不住。

惠贵人说：

沈眉庄“好些日子没尝到你的手艺了，你身子不爽，怎的还能亲自下厨？”

甄嬛“做着有趣儿罢了，都是浣碧、流朱先备下了食材，并不费什么力气的。”

莞常在如此解释。

安答应说：

安陵容“既然如此难得，那我可要多吃些。”

甄嬛“吃吧，若陵容也吃得珠圆玉润的，正好明儿能和淳儿一同去御花园走上十几趟，陪着她消食。”

莞常在笑得促狭。

安陵容“那陵容若当真胖了些，姐姐可还愿意看见陵容？”

安答应见她心情不错，便也同她玩笑。

莞常在假装思索了一会儿，才说：

甄嬛“真想不出陵容胖了是什么模样，那得等你先胖一些，我才知道呢。”

安陵容“那陵容还是少吃些吧，免得过几日姐姐不愿见我了，那可要伤心死了。”

安答应撇了撇嘴，说。

甄嬛“怎的就伤心死了？那可不行。既如此，我便挡住眼睛，勉强与你共处一室好了。”

莞常在笑着说。

敬嫔见这几人活泼有趣，心里也明媚起来，也一同用了些桂花酒酿丸子，连连称好。

吃完后，莞常在说要先回去吃药了，便带着流朱走了。

剩下三人仍在庭前说话，敬嫔问她们无事时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惠贵人说：

沈眉庄“闲来常常读些史书以自娱。”

敬嫔“那你都可欣赏哪一位古人？”

敬嫔好奇道。

沈眉庄“钦佩项羽这等豪杰，也钦慕诗人李易安。自然，班婕妤等有德有才的女子，我也是极仰慕的。”

既然只是闲聊，惠贵人便随意说了几个。

敬嫔感叹：

敬嫔“看来我闲暇时也该翻翻书，也不至于寂寞如斯。”

安答应附和道：

安陵容“正是呢，敬嫔姐姐。我从前只爱调香和弄曲儿，入了宫才发觉这年深日久的，合该学些东西，或找些爱好之事打发时间，否则真不知日子如何过下去。前些日子我看姐姐常在碎玉轩的窗下读书，意境极美，便也讨了几册诗来看看，倒也渐渐觉察出几分趣味了。”

沈眉庄“哦？安妹妹也开始看书啦，那你便说说，今日咱们赏的是绿菊，你可读到了什么带这个“绿”字的诗？”

惠贵人问她。

安答应略想了一想，便答道：

安陵容“正有一句呢，是“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我觉着不错，意象独特，况味又深远，好像闭眼便能看见这窗下曾坐卧过的古人。”

沈眉庄“安妹妹当真长进了……”

惠贵人话音未落，便有小太监来通传，说皇上要来存菊堂，此刻已经快到了，让惠贵人前去迎一迎。

敬嫔便和安答应见状，便觉着不便打扰皇上和惠贵人，很快一同离开了。

皇上大步踏入存菊堂，拉着惠贵人问:

皇上“朕方才隐约听见有人吟诗，说什么青史古人空的，这是谁在与你说话？”

惠贵人端端正正行了礼，回话说：

沈眉庄“回皇上，是安答应，方才来寻我一同赏菊的，听见皇上来了，便不好意思，现下已经走了。”

皇上“既与你相交，想必性子也是好的，看来也很懂事。”

皇上说话时看着惠贵人，看不够似的。

惠贵人谦虚道：

沈眉庄“皇上过誉了，臣妾不过恪守本分，不至失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