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筠惊呼一声,立时晕在了皇帝脚边,不省人事。皇帝毫不理会,犹自气得浑身乱颤。他双拳紧紧握住,却无人看见,他紧握的袖中,死死握住的,正是那一日素心死时手中攥着的那枚烧蓝溜金蜂点翠绣球珠花。
如懿也没好到哪里去,还好阿箬在一旁扶住了她。
这一场泼天大怒,彻底断绝了永璜与永璋的太子之路,亦让这些日子来踌躇满志的绿筠气痛缠身,卧床不起。如懿也卧床不起,病在榻上,皇上虽没有亲自去探望,可不断派太医去医治,双方明显的对比,让众人知道延禧宫并未失宠,皇帝却犹未息怒,连着惩罚了永璜和永璋的师傅与谙达,罚俸,杖责,并未有一丝平息之意。一时之间,满宫之中人人自危,深恐被牵连,曾经门庭若市的钟粹宫,骤然变得门庭冷落,无人探视。
而皇帝又听道流言说起琅临死前举荐绿筠为后之事流传后宫,更认定是绿筠身边的人有意捏造,于是将绿筠身边伺候过的宫人一一查检,略有不顺眼的便打发出宫。
相反,阿箬的永寿宫却异常热闹起来。因绿筠和如懿抱病,丧仪的后续事宜都落在了金玉妍肩上。而引领诸阿哥举丧之事,却由年仅九岁的阿箬子四阿哥永瑾来担当。众人纷纷揣测,永璜和永璋被皇帝厌弃之后,永瑾成了最可堪立的皇子。因为永珹的生母嘉妃虽是妃位却是玉氏女子,六阿哥永瑢的生母是受牵连的绿筠,七阿哥永琮夭折,八阿哥永璇亦是玉妍所生。虽玉妍自潜邸侍奉皇帝以来,一直宠遇不断,更怀着腹中的孩子,可见皇帝圣眷隆重。可她异族的身份就断了前路,这样看来,倒是阿箬更添了几分踏上后位的可能。
嘉妃异军突起目标直指宝座,宫里上下全都抖了起来。
魏嬿婉来到如懿宫门口,来拜见的嬿婉并未获得进入的准许。三宝挡在宫门外,和颜悦色道
三宝娘娘已经歇息了,请贵人改日再来吧。
嬿婉讪讪笑
魏嬿婉那也好,我不打扰贵妃娘娘养神。若娘娘醒来,还请通传一声,说我来请安过。
三宝笑得谦恭
三宝那是一定的。贵人放心。
嬿婉携了侍女春婵的手离开,春婵低声道
春婵贵人别在意。娴贵妃也不是光不见您,六宫的小主,她都避嫌呢。
春婵其实昭贵妃娘娘也是后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不如咱们去拜见昭贵妃娘娘吧。
魏嬿婉觉得春婵说的有道理点头道
魏嬿婉去吧。
嬿婉正转身要往永寿宫,才走了几步,却见前头煊煊赫赫一行人来,软轿上坐着一个衣饰精丽的女子,一身橘灿色凤穿牡丹云罗长衣,衬着满头水玉珠翠,被落于红墙之上阳光一照,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嬿婉一时看不清是谁,但见迷离繁丽一团,便知位分一定在自己之上,忙侧身屈膝立于长街粉墙之下,低眉垂首,恭敬迎接。
那行仗在经过她时停驻下来,却听一把尖利的女声带了笑音道
金玉妍哟,本宫当是谁站在路边候着呢,原来是令贵人。
嬿婉一听声音,心头不觉一缩,便知道是玉妍。她抬起眼,见软轿之上的女子妩媚万千,因着身孕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高贵与丰腴,朝着她似笑非笑。她忙恭声道
魏嬿婉嘉妃娘娘万福金安!
玉妍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
金玉妍罢了。
跟着玉妍身边的丽心俏丽笑道
丽心看令贵人请安的身段语调,说是贵人的样子,可奴婢瞧着,怎么还是从前伺候娘娘时的身段口吻呢。
嬿婉平身最恨被人提起是玉妍侍女的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仅是刻在心上的羞辱,亦是她最不能提起的伤疤。此刻丽心以这样戏谑的口吻提起,一点也不把她当作嫔妃看待,心下已然含刺,心里嘲讽着金玉妍看不清形式。然而她哪里敢露出分毫来,只是一味赔笑
魏嬿婉丽心姑娘说笑了。
丽心掩了绢子咯咯笑道
丽心贵人说得对,奴婢是说笑。从前和贵人一同伺候娘娘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样说笑的么?
随行的人一同笑了起来,嬿婉面红耳赤,只得低下头,更低下头,不让温柔如儿手的四月风拂上面颊,仿佛挨了一掌,又一掌。
玉妍止了笑,看看她来的方向,便问
金玉妍刚去了翊坤宫?可见到娴贵妃了?
嬿婉只得道
魏嬿婉嫔妾未进宫门,这个时候,娴贵妃怕是午睡呢。
玉妍抚着肚子笑吟吟道
金玉妍这话你也信?怕是哄你呢。这哪里是午睡的时辰,分明是娴贵妃多嫌了你,不愿见你。
她的笑声听来尖锐地刮着耳膜
金玉妍上回你那么巴结纯妃,替她去拂衣上的尘埃,如今又调转头去讨好娴贵妃,她能理你么?换了本宫也看不上你那见风使舵的样子!罢了罢了,你还是乖乖儿……
她正说着,忽然看见玉湖色绣缠枝红萝的鞋尖上落了一点燕子泥,不觉惊叫起来
金玉妍哎呀,哪儿来的燕子泥,脏了本宫的新鞋!
丽心和贞淑忙不迭要替玉妍去擦拭。玉妍眼珠一转,笑道
金玉妍哎!你们忙什么?这样的事,可不是令贵人做惯了的。樱儿,你说是不是?
她说完,忙忙掩口
金玉妍瞧本宫这记性,有了身孕便忘性大。什么樱儿,如今是令贵人了,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