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依旧是人潮拥挤。
路垚的名声其实早已飘出阳城。
慕名而来的人也数不胜数
乔楚生端着桂花糕,出来的时候太着急,竟然忘记提个食盒。
他正在准备往后台走去,却不想迎面就撞上了路垚,他正在和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说话,女孩子是不是轻笑一下,显然两人聊得很开心。
站在原地等候,看着路垚这样和别人说笑,显然不是乔楚生的风格,他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
亲昵的朝着路垚喊了一声:“小垚!”
路垚听见声音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乔楚生。
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连眼神也迅速的收回。
他跟那位女学生又说了几句,像是告辞,女学生笑了笑往戏楼里面走去。
路垚看着她离开后,却没有回头找乔楚生,只是自顾自往后台走去。
乔楚生连忙追赶上去,一下子抓住了路垚的手。
路垚像是被针刺到一样,猛地一下甩开了乔楚生的手。
“放开!你这是干什么!?”路垚厉声说道,语气像是一块寒冰,冻的人浑身僵硬。
可乔楚生却像是没有丝毫感觉一样,对着路垚讨好的笑了笑,也没有计较被他甩开。
“嘿嘿,小垚,你看,这是我亲手做的,你最爱吃的桂花糕!要不要尝一口!”
乔楚生献宝似的把手上的桂花糕端在手上,递给了路垚。
路垚就这样看着乔楚生脸上出现了忐忑与讨好,这是小时候从来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的,他的记忆里面的乔楚生,有幼稚的,有充满勇气的,有豪情壮志的,有好多好的样子。
却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讨好与忐忑,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和卑微。
路垚的心微微缩紧,他看见路垚手上捧着的那盘桂花糕。
在来的路上许是有些颠簸,让原本就不太成型的桂花糕,更是散落在四周,显得更加的磕碜。
这是……他亲手做的?
路垚的呼吸不自觉都重了些。
许久没有伸手接过,乔楚生看了看自己盘子里面装的桂花糕,确实不像是有多么美味的样子。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像是不太好看哈,没事没事,小垚你等着,等我做出更加好的桂花糕,再来送给你吃!”
乔楚生作势要把桂花糕往身后收,嘴上说着没事,可是脸上却充满了沮丧。
路垚看他这个动作,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接不要接,如果要彻底划清界限,就不能接。
可是他的心却也在呐喊,那是他的心意啊,你如果不接受,他该多难受,多沮丧,你舍得看到他难过吗?
最终还是路垚的心战胜了他的理智。
他不舍得。
于是路垚连忙伸出手拦住乔楚生。
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同时心头一震。
乔楚生的手很粗糙,也很热,路垚感觉又一股热气从两人重叠在一起的手,一直窜向他的耳后。
他连忙把桂花糕夺了过来,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咳咳,那个,谁说我不吃的。”
说完,就拿起了一个桂花糕,轻轻的咬了一口。
桂花糕虽然卖相不好,吃起来有些黏糊糊的,但是味道还算是不错。
乔楚生看见路垚吃下桂花糕,
心里像是放了烟花一样,开心极了。
他期待的看着路垚,等待着他的评价。
路垚看着乔楚生的眼神,像是一只大狗,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他实在是狠不下心说什么绝情的话
“还……还不错。”
乔楚生得到评价高兴极了,连忙追问:“真的吗?你要是喜欢,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
“不必了,你以后不用送了。”路垚打断乔楚生的话。
就这样就好了,吃过一次就好
了,路垚逼着自己清醒过来。
不要再心软了,这样对他们两个都不好的。
路垚眷恋的看了一眼乔楚生,他可以和任何人同路并肩而走,可以是小贩,可以是卖花女,甚至可以是乞丐,可是绝对不该和一个下三流的戏子在一起。
这样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的。
路垚却对不能够允许,因为自己导致乔楚生变成一个笑话。
可怕的不是世人心中的成见像是一座大山,可怕的是,这座大山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乔楚生不明白:“为什么啊?是不好吃吗?小垚你放心,我以后每天都做,一定能做的更加好吃的!”
听见乔楚生兴致勃勃的说着每天,可是路垚不这样想,他料想乔楚生是绝对坚持不下去的。
所以,路垚也就没有继续跟乔楚生纠缠。
只是硬邦邦的留下两个字:“随你。”
之后的每一天,乔楚生都雷打不动的来听路垚唱戏。
也每天按时送上一叠桂花糕。
可是却没有再私下见过路垚一面。
一个人要躲另外一个人,只要他不想要被找到,那就能永垚被找到。
路垚每次作势把桂花糕丢在一边,却又偷偷让小安借口爱吃甜食,悄悄的带到路垚自己的房间里面,他每次都会吃的一块不剩。
他一直以为,乔楚生见不到自己,又以为自己没有吃桂花糕,应该很快就不会继续了,他一定会坚持不住的。
可是,路垚失算了,直到现在他已经彻底心软。
已经被连续每一天的桂花糕
甜到了心坎。
已经被连续每一天台下那个盯着自己专注而深情的眼神,把自己搞搞筑起的心墙,彻底腐蚀。
路垚已经无法把乔楚生拒之千里之外。
他原本克制的情感,却又在心底发芽。
但是他更加清楚,乔楚生只不过把他当成挚友,这些天的桂花糕,也不过是他觉得自己生气了,所以做来赔罪的,仅此而已。
乔楚生只不过想要与自己和好,自己却已经开始奢求其他的。
路垚轻轻的摇了摇头。
再等等,再等等吧。
可是,他现在却不知道,一等,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入夜。
路垚刚刚洗漱好,正准备休息。
就听见窗外传来乔楚生的声音。
“小垚小垚?”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路垚本不想出去,可是乔楚生的喊声越来越大,像是不叫出路垚来不罢休。
后院虽然只住了路垚一人,可是按照乔楚生这样喊下去,怕是整个戏班子都得被吵起来。
路垚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搭了一件衣服在身上,走了出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乔楚生依靠在墙上,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好似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可路垚却仍然敏感的发觉。
此刻的乔楚生是不同的。
路垚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结果下一瞬间就应验了。
乔楚生轻声说道:“小垚,我要走了。”
走?
路垚控制不住微微向前了一步,伪装起来的冷静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些裂缝。
他想要问乔楚生,你又要走?这次又是去哪儿?何时回来。
他有一大堆问题,启于胸膛,消于唇齿。
终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声嗯了一下。
乔楚生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天一直被躲着,能有一句回复,他也算是知足了。
他笑了笑:“本来想着,还能再呆的久些,没想到却是没有机会了。”
“今天来,是想在听你唱一曲,算是给我践行,这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看着路垚,他低着头,不知道作何想法。
乔楚生以为他仍然不愿。
想着或许小垚还没有原谅自己,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让小垚原谅了。
或许等自己能活着回来,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乔楚生苦笑了一下,这一去,死容易,活怕是难了。
“小垚,你若是不愿,就当我没有说过,回去休息吧。”
“想听什么?”路垚的声音有些沙哑。
乔楚生想了想。
“霸王别姬。”
午夜的戏楼空无一人,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戏台上。
乔楚生坐在台下,离路垚最近的位置。
他抬着头看着路垚。
此时的路垚脸上未上妆容,身上也不过只是披了一件黄底蓝滚边的斗篷。
他抬手起唇开始唱到:“好在这垓下之地,高冈绝岩,不易攻入,候得机会,再图破围求救,也还不迟……备得有酒,再与大王对饮几杯。”
没有伴奏,没有对手,甚至只有乔楚生一个观众。
可路垚依旧入戏极了,眉眼之间尽是千百年前,为爱自刎的千古绝丽。
乔楚生就这样望着台上,眼神随着他的动作起伏。
月光轻轻洒在路垚的身上,像是一层轻薄的纱衣。
乔楚生此刻竟然觉得,台上的那个人好美,美的让他的思绪开始混乱。
他竟然开始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可这样的害怕,会使乔楚生生出一丝犹豫。
乔楚生在心里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
你怎么能生出犹豫!!!
你以为你现在要去的是什么地方?是战场!
你要做的是什么事情?是保卫国土!
国难当头,危机以到,吾辈万千华国儿女,都不可能再退一步。
如今,是国家需要你,是无数的兄弟同胞需要你。
你竟然还想着儿女情长,还想着退缩逃避,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只是,
此去万般危难,他怕是此生再难看见这般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