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赶路

南乔已在马车上颠簸了七日。

别院遇刺后，芜华与玉嬷嬷商议，决定前往会稽郡，会稽贺氏是英王妃的母家，也是南乔外祖母的母族。

虽然因英王谋逆之事，贺氏老家主气急离世，但好在现任家主乃是芜华的嫡亲舅舅，临行前也曾通了书信知会。

会稽贺氏，乃是从前朝起就屹立于世的百年望族，开国时，贺氏曾出过两任帝师及皇后，出自贺氏的英王妃，也是先帝精挑细选才定下的儿媳。

因此，哪怕英王谋逆，王府上下三百余口皆被腰斩，英王妃母族贺氏也并未受到牵连，只为自保而渐渐淡出盛京权贵视线。

可要说起来，如今的贺氏三房也已官至三品大学士，会稽贺氏的族学——青庐书院，更是引得天下学子心驰神往的圣地。

南乔自记事起便生活在别院，除了母亲，再未见过任何亲友，对父族傅氏也是知之甚少，如今忽然要离开别院，她内心也忐忑无比。

只是到现在，她仍对别院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持疑惑态度，可芜华不愿多言，玉嬷嬷也是守口如瓶，她连一个字也探不出来。

不过，玉嬷嬷倒有一点没骗她，淮川等地大旱，她们一路往会稽郡去，遇到了不少流民。

好在出发时芜华十分谨慎，舍弃了别院舒适精致的马车，从县城临时买了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青顶马车，连细软都拾掇甚少，带得东西都以轻便为主，身侧又有护卫守着，一路也算安全。

唯独苦了南乔，从小娇生惯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宝寺，来回别院也不过一两个时辰，马车上行走一两日或许新奇，可时间长了，不分昼夜的赶路，令她忍不住叫起苦来。

“娘，我们什么时候能歇一歇？还有几日才能到啊？”

这话几乎成了南乔的每日一问。

这些天，南乔跟着母亲一路啃食干粮，只偶然经过镇子才得打个牙祭，可饭菜远不如别院精细，她吃不惯也因此瘦了一圈。

“再忍忍。”芜华低声安抚她，转而看向玉嬷嬷，“离这最近的村镇还有多久？乔儿怕是要歇一歇。”

玉嬷嬷掀了车帘往外看，心里估摸着路程，才回答，“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快也得明日午后才能路过镇子，约莫再有四五日，咱们就能到会稽郡了，倒是贺氏来人接应，就好些了。”

一听还得十几个时辰，南乔便皱起一张脸，苦哈哈的冲着芜华撒娇，“娘，我们歇一歇吧！还得四五日，也太远了。”

芜华一片慈母心肠，体谅女儿叫苦，又看了看天色，才道：

“那就依乔儿的意思，知会下去，休整两刻钟，用了午食再赶路。”

天气炎热似炙烤，一行人在树林荫里休息，轻车简便也没做饭工具，只得老老实实的席地啃干粮，南乔咬了两口便饱了，哪怕芜华规劝，她也只抱着水壶饮。

忽地，一阵喧哗声从路边传来，抬眼望去，才见好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围着一个殴打，那被殴之人已连痛都呼不出口，只蜷着身子，双手护着要害，任人拳脚相向。

南乔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心都揪了起来。

“这么打，会出人命的！”

她心痛的看向芜华，只见芜华脸上也有不忍。

“让护卫过去看看，都是难民，因何起了冲突，怎的到了要命的地步。”

玉嬷嬷领着几个护卫过去，那些打人的难民一见他们，虽衣着普通，但看着就惹不起，纷纷停了手，作鸟兽散去。

只剩了个被打的，已然是禁不住昏了过去，玉嬷嬷近前，才发现这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十四五岁的样子，因饥饿整个人面黄肌瘦的，看着就让人心生不忍。

既已赶走了殴打他的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昏死在大太阳之下，玉嬷嬷思量片刻，折返回来禀了芜华一声，这才着护卫把这少年抱到树荫下。

护卫没敢让少年离芜华太近，把他靠在树下，给他喂了水。

南乔有些好奇，正欲近前去瞧瞧，却被芜华伸手拦下，而此时，少年也悠悠转醒。

他晕过去之前，隐约瞧见玉嬷嬷带着护卫而来的身影，自然第一反应便是她救了自己，虽浑身无力，却还是勉力起身冲她磕了个头。

少年如此知事，玉嬷嬷心生怜悯，可他们一行也是遭了难去投奔亲戚，再怎么也不可收留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因此只将他扶了起来，给足了他干粮。

“我们夫人和姑娘心善，这才让我救下了你。”

顺着玉嬷嬷的目光，少年看到了芜华和南乔，便又冲着她们磕了个头，哪怕离得远，他也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救命恩人的模样。

“娘，他在看我们。”南乔有些惊奇。

芜华自然看见了他磕头的动作，淡淡收回视线，看着南乔因救了人而激动地脸庞，她笑着提点了一句。

“他在冲你道谢。”

南乔会意的蹲身冲他福了一礼，随即便听得芜华吩咐众人准备起程。

少年因南乔的福礼而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起身往马车走，他手足无措地想要道谢，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只得再次跪地磕头。

南乔见状想笑，拉了拉芜华的衣袖，“母亲，我们可以带上他吗？”

一向宽和纵容的芜华，这次却果断的拒绝了她的请求。

“乔儿，我们日夜兼程的赶路，连你都吃不消，更何况那孩子如此虚弱，只会耽误我们的行程，带上他，不是帮他，反而是害他。”

南乔眼底闪过几分失落，却也乖乖的不曾忤逆母亲的意思，只是上了马车，看到玉嬷嬷将他扶起来，而他从头到尾，眼睛一直看着她们，她也忍不住抬手冲着他挥了挥，像是告别。

而少年仿佛得到了回应，兴奋的冲着她直挥手。

玉嬷嬷好笑地看着两人互动，也跟着上了马车，见芜华目光落在开心的南乔身上，叹道：“这样知事的孩子，倒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