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世家贵女特有的优雅,稳稳地指向了与那乞丐藏匿处截然相反的方向——那是一条通往更深、更险峻、也更荒芜的断崖绝路。
崔令望“他行色匆匆,似乎……往那边去了。”
山风卷起她艾绿色的裙角,拂过地上那朵被严浩翔踩过的惨白残花。
严浩翔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那片被浓雾和暮色吞噬的险峰,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
他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并未立刻言语,只是那柄刻着狴犴的檀香木扇,又轻轻摇动了一下。
崖畔,最后几朵幸存的佛手花,在无形的威压中,彻底碎成了齑粉。
严浩翔伫立在明觉寺后山翻涌的浓雾之中,玄色衣袍几乎与昏暗的山色融为一体。
他凝望着崔令望艾绿色的身影,在侍女知夏的搀扶下,沿着蜿蜒小径缓缓前行,如一抹倔强的春痕,渐渐隐没于迷蒙的雾霭深处。
直到那抹颜色彻底消失,一丝极淡却带着彻骨寒意的冷笑才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那张本就冷峻如冰雕玉琢的脸庞,此刻更添几分孤峭与疏离。
严浩翔“骗子。”
两个字,轻如薄雾,却重若千钧,砸碎了山间的寂静。
他倏然抬眸,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扫向身后静候的随从。
那眼神冷冽得让周遭雾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严浩翔“着重去她指的相反方向找。”
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严浩翔“每个方向都要派人打探,蛛丝马迹不得放过!”
“是!”
随从们低喝应诺,身形如鬼魅般迅速四散,融入浓雾之中。
真当他是能被轻易糊弄的傻子不成?
方才那一问,本就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试探。
他太了解这位崔家嫡小姐骨子里的那股劲儿了——骄傲、记仇、心机,且对他怀有深深的戒备。
以她的性子,若真见过那“乞丐”陌老神医,怎会老老实实给他指条明路?
她巴不得给他添堵,看他白跑一趟。
况且,以她的才智,已经能猜得那“乞丐”的身份了。
果然,狐狸尾巴藏得再好,终究还是露出了端倪。
严浩翔独自立于雾霭弥漫的山崖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檀香木扇骨上狴犴兽狰狞的纹路,深潭般的眼眸望向崔令望消失的方向,里面翻涌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山风卷起他的袍角,猎猎作响,仿佛也卷动着无声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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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崔丞相家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平稳地行驶在回府途中。
车厢内燃着淡淡的安神香,却抚不平崔令望心头的波澜。
用罢斋饭,崔令望和祖母母亲一起,启程回府。
一路上,她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精致的侧脸在晃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疏离。
贴身侍女知夏忍了又忍,终是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寂:
“小姐,奴婢……奴婢实在想不明白,方才在后山,您为何要故意给世子爷指错路呢?那位世子爷瞧着……可不是好相与的。”
崔令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目光并未从窗外收回,只是轻轻启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遥远:
崔令望“因为……很久以前,发生过一些事情……”
她顿了顿,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微微合上了眼,仿佛要将涌上心头的旧事强行压下。
知夏见状,立刻噤声,不敢再问。
然而,崔令望的思绪,却如同挣脱了束缚的飞鸟,瞬间被拉回了那个冰冷刺骨的冬日,那个令她记忆犹新,恍如隔日的那个皇宫的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