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积山的晨钟悠悠荡开艾草香雾时，三顶软轿正缓缓盘过青石阶。
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斑驳光影，石阶旁的艾草叶尖挂着露珠，晶莹剔透。
最后一顶软轿的一帘被悄悄掀起，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探头往外面张望。
她的眼睛亮得像刚洗过的黑曜石，带着几分新奇与雀跃。
“小姐，宝积山到啦，奴婢已经瞧见明觉寺了！”
知夏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兴奋。她以往从未跟小姐来过明觉寺。
虽说今日是陪着老夫人和夫人上山祈福，但只要能出府，哪怕只是看一眼山景、闻一缕钟声，也足够让她心里乐开花。
崔令望“知道啦。 ”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如山间晨风拂过枝叶。
山唤宝积，取《华严经》“积众宝成菩提”之意；寺名明觉，乃前朝宰相舍宅所建，檐角悬挂的惊鸟铃皆为鎏银打造，在微风中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三顶软轿稳稳停在山门前。崔老夫人的轿帘最先掀起。
她身披沉香褐缂丝大袖衫，衫面绣着《药师经》经文，随着她下轿的动作，隐约浮现金光，耀眼却不刺目。
腰间束着赤金五毒绦，将秋香色马面裙压得平整妥帖。
最惹眼的是那顶伽楠香木五佛冠——并非比丘尼装扮，而是改造成抹额样式，正中嵌着拇指大的波罗的海蜜蜡，雕作降魔杵形，日光下仿若一团凝固的火焰。
小沙弥偷偷瞥向崔老夫人腕间，那串一百零八颗星月菩提已被捻得油亮，每粒籽上都刻着微缩《心经》，字迹细如发丝，需凑近才能辨认。
崔夫人上前扶住婆母时，露出腕上的七宝赤金镯，这是她成亲时崔相赠送的贺礼。
妃色云锦通袖袍绣满百子戏龙舟图案，领口却以素银线锁了菖蒲纹，端丽之中透着三分持重。发髻间点翠嵌珍珠的艾虎钗虎目炯炯有神，口中衔着的五色流苏垂至肩头，随步摇曳。
眼尖的香客注意到，她裙摆缠枝莲纹里竟织有孔雀羽线——风过时泛起翠绿金辉，这原是宫中贵妃才配享的体面。
人群忽然安静了三分，仿佛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崔令望踩着青缎鞋踏上山阶，鞋头的宝相花每片莲瓣都镶着银边，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
为了契合佛寺清净氛围，她通身只着月白交领绫衫，衣领边缘用艾绿丝线绣了三百六十个卍字，密密匝匝如同一条梵文璎珞环绕玉颈。
她行走间，艾绿百迭裙忽现出奇景——裙褶展开时，银线衬里竟浮现出全本《金刚经》，字迹纤细如蚊足，必须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
腰间羊脂玉组佩下悬着一只缂丝香囊，囊面上绣的不是常见的五毒，而是一幅钟馗执艾剑的小景。
针脚细腻至极，连判官认真胡须都根根分明。
崔令望发间别无金玉装点，仅簪了几朵新摘的石榴花。
然而花蒂处别具巧思：以金丝绕成蛛网罩住花瓣，网上缀着米粒大小的白玉蜘蛛——寓意“五毒辟易”。
“崔施主安好。”
前来迎接的主持双手合十，向三人躬身行礼。
崔氏三人亦回礼，姿态恭谨却不失从容。
崔令望耳垂上那对海珠珥珰随着她合掌礼拜轻轻晃动，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站在主持身旁的小沙弥看得愣住了。
尽管崔相家的小姐年岁看上去不大，却有如此气度。
他过往见过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及她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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