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宜修睁开眼后，便看到满脸欣喜激动的若霞和小蝶。

若霞留在自己身边，而小蝶则飞速跑了出去，好像是说她要去与四姑娘和六姑娘通报一声。

自己……得了很重的病吗？明兰和墨兰都回来了？

宜修有些发懵，由若霞扶着喝了两口水。

她的确觉得自己昏睡了很久，只觉得在无尽黑暗之中，自己仿佛不断的在穿梭。

一会儿是她在宁懿阁书房里，和盛紘共同执笔写春联。

一会儿是长楷刚出生的时候，她抱着自己的大胖儿子，笑得合不拢嘴。

一会儿又回到了还在扬州的时候，她教明兰投壶。

甚至还有她曾经在皇宫的时候，无数个被人请安跪拜的日子，以及那一夜，自己最后一次见皇上，他与自己说，死生不复相见。

还有自己自尽时，那鸩酒的味道。

这些年，她越来越少的想起从前那些事。

这回又一次身临其境，她仿佛不觉得心里那么痛了。

倒像是看别人的故事一样，只觉得唏嘘。

宜修愣了一会神，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娘……”明兰挺着肚子，红着眼站在宜修寝室门口，墨兰在她身后，两姐妹均是一脸激动。

“明儿，墨儿，站在那做什么……”宜修微微张口，这才觉得说话有些吃力。

“小娘！”明兰来到宜修身边坐下，握住宜修的手，感受到一丝暖意，这才真放下心来，泪流满面。

墨兰同样满脸泪痕，站在一旁，一手擦泪，一手抚着明兰的后背。

宜修轻声道：“别哭，孩子……明儿，你怀着身孕呢，小娘没事的。”

明兰哽咽着点点头，可眼泪却依旧停不下来。

天知道这两天她有多害怕，她以为她要失去家中两位亲人了。

宜修握紧了明兰的手，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让明兰少难过一点。

直到宜修见着赵策凡和顾廷烨也从外面进来，这才终于后知后觉的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是知道的，就算有些小病小痛，绝不至于成这样。

六姑爷出去办差了，连他都回来了，这是觉得……要为自己准备后事了？

“小娘这是怎么了？”宜修轻声问道。

明兰一时不知该不该和盘托出，看了一眼墨兰，墨兰同样有些为难。

小娘才刚清醒，就告诉她被下毒的事……她能受得住吗？

宜修看她们神色，便知此事定有内情，又回忆起自己还清醒的时候，自己那日好像是拿着长楷的信去给老太太请安，用了午饭后她就回来了……

“说实话……小娘有什么经不得的。”宜修心里有了大概考量，可她还是要一个准确答复。

明兰和墨兰不敢说，只会更证实她的猜想。

“小娘是……是……”明兰一咬牙，“是中了毒。”

果然，宜修闭了闭眼。

“是大娘子？”宜修缓了缓，轻声问道，“只有她吗？是不是还有她姐姐？”

王若弗没那个脑子，也没那个手段，她要不是被人撺掇，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能撺掇她做这种事的，除了她那恶毒姐姐，也没别人了。

明兰和墨兰有些惊讶，一为小娘的聪慧，二为小娘的淡然。

“是……”墨兰凑近了些，“小，小娘，我们一定会为你和祖母讨回公道的。”

祖母……对啊，那天老太太和自己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老太太如何？”宜修有些急，想撑起身子来，却发现实在没力气，如果自己都能到要准备后事的地步，那老太太……

“小娘别急，祖母虽然还没醒……可她比您吃的少些，既然您能醒，说明太医的药方是对症的。”墨兰解释道，“祖母一定也会好的。”

宜修微微点了点头，顾廷烨从后面轻声道：“小娘才刚醒，说太多话也不利康复，不如四姨姐和大娘子去厢房歇歇，也让小娘再睡一会儿。”

明兰红着眼看了眼顾廷烨，想着也好，“小娘，那你再休息休息，我和四姐姐先不扰你了。”

宜修轻轻嗯了一声，瞧两个姑娘的样子，她们一定担心坏了，自己醒了，她们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下一半，叫她们好好歇歇吧。

赵策凡陪着墨兰，顾廷烨陪着明兰，双双要离开房间，宜修见两个女儿成双成对，有些没忍住心中疑惑。

“咳……你们父亲呢？”

明兰明显身子一僵，勉强扯了个笑，回道：“父亲还在前厅里处置事情呢，等忙完了会来看小娘的。”

这话敷衍意味甚浓，宜修许久没听人这样敷衍安慰自己了，愣了一愣，两个女儿相继离去。

“小娘，别伤神了，好好休息吧。”若霞为宜修掖了掖被角，反被宜修拉住。

“主君到底在哪？”

“就像明姑娘说的，在前厅啊。”若霞微微咬了咬下唇。

“那还有谁在？”

“嗯……大娘子的娘家，王家来人了。”若霞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康家娘子之前被扣在了咱们家，明姑娘和墨姑娘说，是她害了您和老太太，一定要处置了她，可是主君始终没下决断……”

剩余的话，她不敢再说下去，这不是她做奴婢该置喙的事。

可宜修已然了然，主君始终没下决断，王家老太太又来卖脸，这事，怕是要不痛不痒的过去了。

至于为什么没下决断，宜修太熟悉了。

从前华妃飞扬跋扈，害了多少人，可皇上为了江山稳定，后宫和睦，还有他私心的情爱，许多条无辜的性命，葬送就葬送了。

而现在的盛紘，虽然没有江山可守，却也好不容易为盛家谋了个不错的前程，如果查的大刀阔斧，盛家清誉必然受损。

她与盛紘相伴多年，深知盛紘对家族基业看的有多重。

她本以为，自己虽然是妾，可总与那些仅凭姿色得宠的女人不一样，盛紘对她是有真心的。

也许是有吧，可那些真心，在他看重的家族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她从前以为，皇上对她情意淡漠，所以会抛弃自己。

原来，就算是情深意重，也免不了走到这一步。

其实，她能理解的，盛紘这么做，她真的能理解，如果自己是个男人，说不定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是，自己的心，真的好痛啊。

宜修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