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洪水的遗产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东方大洪水幸存者乌塔纳皮什。今天我来为大家介绍一下我们的大洪水与《圣经》旧约中的差异。我们当时是比较早期的，还没有吞噬罪恶的概念，只是考验人类的能耐和让我们明白自身的局限性。大洪水席卷王国的目的在于让人反思过去和自我，这是一种惩恶扬善，改邪归正的方式，但并不能保证完全扫掉人性中的恶。因为人会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诸神看不下去了就拿自己没办法了。神创造和掌管世间万物，确实是有七情六欲这样的生物体之属性。但故人们已经用生命告诉我们，这场六天七夜的暴风雨，这漫长的太阳升起前的黑夜，正是神释放他们内心不满的证明。我们不是和神比赛，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危险永远是当人一帆风顺，正当巅峰时突然降临。有人说，这是学校不会教的人生哲学，但它更像神给人的一种死亡体验或濒死感。它是精神的崩溃和绝望，而身体本身可能没有重大伤病。在大洪水中九死一生是人类和自己做的斗争，它需要改变，甚至诀别过去。比如，它会让人留下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在此类案例中最常见的是目睹亲友离世后脑海里频繁出现当时情景，多在患重大疾病或精神刺激之后被激发。除了情景再现，患者极有可能出现回避话题，离群索居等情形。平时养尊处优人类无法直面死亡，对于年轻国王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晦涩的概念。死亡离他们太过遥远，所以神给了人类如此考验。神只让大难不死的舒鲁克国王乌塔纳皮什得以永生。今天我们有不计其数的无神论者，他们相信科学而非神明。他们会给后代灌输错误的观念，认为神的存在是迷信，或是古人不懂自然科学臆想出来的。但事实却是，世间的万物都被一种命中注定的力量控制并影响着，这是我们俗称的神力。一个人能在某一方面表现优于多数人，能在此拥有更广大的“势力范围”，大家便会习惯性地说他有神力，或某件事之神。这些人无限接近于神，而离神最近的人是英雄。英雄是指能勇武过人，并能做出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情之人。乌塔纳皮什作为生还者本身，为后人带去这段曾经最黑暗的历史和永生奥秘，本身已是英雄，故获得永生--他有了真正的神力，那是比吉尔伽美什更高一层的永恒的传说。但他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自己的命运: 他依旧是人，尽管早已为王，仍无法发动自然力量挑选出适合继续在王国存活生命。乌塔纳皮什亦是PTSD症候群，他终身避世退隐，独居在死亡之海的岸边小屋。

大洪水生还后，他说：“ '若不能死，则不能生' 。在人类发展的每个阶段，都伴随着新的死亡哲学。但有一样东西是一成不变的。那就是这场灾难让我明白了逝者的生命在生者身上不断延续，生根发芽，激发着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和思考。我的永生是神和亲友们共同给的。他们未曾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在我学习西方近现代死亡观时，伊壁鸠鲁的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人类活着时，死亡从不现身。而在死亡降临之时，生命则不复存在。'死亡最直接的是给珍视我们的人带来无尽的痛苦，而当事者生命已逝，自然无需在乎。人们敬畏生命，需要有爱我们，在乎我们的人，而非只是数百万的追随者。人渴望攀到权力的顶峰，却忽略脚下踩的地基。作为大地之神，恩利尔深感愤怒，所以毫无征兆地发动了这场席卷王国的大洪水。他背负了诸神的争议和不满，这个举动确实太需要胆量了，内心足够强大，才能扛得住包括神明在内的所有质疑。他是真正的尼普尔城邦保护神和掌权者。死亡从不会等人们做好准备了才来，当人类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大地，自然无法实现这些他们特有的高层次需求。他的做法的确残暴无度，是神之暴行。诸神多次对其质问，无奈生命体欺软怕硬成性，原则问题理应铁面无私。'”

“我……也是生了病……才懂得健康的可贵……”吉尔伽美什看着这位传授给他永生之道的恩师，渐渐有了一股新的力量。“人生有幸遇到像乌塔纳皮什国王和老院长这样的人，怎能当缩头乌龟走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