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沈翊揉着胃坐在406的办公桌前，他都为早上的插曲感到些委屈。
本是杜城无意间在沈翊包里发现了自己给他装在保温杯里，但被主人遗忘的牛奶。
他起得早，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还在洗漱的沈翊杯子在哪里。
沈翊还懵着没睡醒，随口说在包里，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再开口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
杜城沉着一张脸将保温杯里已经变质的牛奶倒掉，沈翊洗漱完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坐在餐桌前，他最近这两天胃里总是翻腾着不太好受。其实他胃病也是老毛病了，年前队里查体的时候医生就跟他说过胃溃疡有严重的趋势，让他多注意。
他一直只当是从学生时代整天待在画板前养成的老毛病，稍微作息不规律、少吃两顿饭可能就闹腾起来。但左不过也就是疼一阵，缓缓忍一忍，再稍微好好休息两天也就没事了。
杜城倒是比他注意上许多，从那之后无论多忙都要拉着沈翊顿顿不菠地吃饭，而日还要盯着他少要拉看沉翊顿顿不落地吃饭，而且还要盯看他少吃辛辣油腻。
最近队里事儿多，熬了几个夜，胃口又跟着闹腾。他当然不会自己跟杜城提，但是下意识去揉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的不适。从那天开始，沈翊早上已经连着喝了好几天的小米粥。
“明天不想喝粥了。”那天晚上睡前，他躺在杜城怀里，特意提了这件事。
杜城撇着嘴不太乐意的样子，伸手关了灯，回身抱住沈翊，宽厚手掌顺着腰线一路摸到胃部揉了揉，附在上面没有再动。
“这两天好点儿了?”他困得厉害，声音闷闷的。
“嗯。”沈翊点点头，发顶蹭着杜城的颈窝动了动，“换一样，真腻了。”
“那你自己选一样。”
“牛奶吧，好久没喝了。"
便是这一杯沈翊“钦点”出来的牛奶，最终也被冷落在保温杯里没动。
沈翊自知理亏，哪怕一点胃口都没有也乖乖在餐桌前坐好，端起了筷子。
“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就别在这凑合了。”杜城用余光看他用筷子尖摧残了那个已经基本凉掉的荷包蛋五分钟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没凑合。”沈翊回过神来，随手拿了手跟前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喝完才意识到另一侧就放着杜城刚热好的牛奶。
他也是注意到杜城又黑了几分的脸色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刚才是真的没看到，两口冷水下去，胃口自然又叫嚣着开始翻腾。一个大男人为了这点事开口解释多少矫情，干脆又低下头去戳鸡蛋，越戳越觉得眼前的煎鸡蛋看着油腻。
到底是有些被宠出了小脾气，仗着杜城处处顺着他，越发得寸进尺。
杜城看着他一副恹恹的样子无端有些烦躁。他们在一起五年，沈翊有时候还总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大约也是从小自由惯了，有时候杜城越管，他就越反着来。
尤其在吃饭这件事上，喜欢吃菜不喜欢吃肉，每每都要杜城把肉打碎了藏进菜里，他才乖乖就着饭往下咽。偶尔做一顿红烧肉，他愣是能一筷子都不碰，还要杜城挑肥肉少的夹到他嘴边才肯罢休，放碗里都没用，他愣是能眨着眼夹回去。
而且越是难受就越是小孩子脾气，眼看着沈翊这两天又开始闹胃口，哪怕两个人都天天熬夜，他还是特意早起，开火做好了饭、热了奶。
百依百顺依旧没被珍惜，任谁也会烦。
干脆伸手从他面前把盘子端走，三两下把鸡蛋扒拉进自己嘴里，又仰头自己把奶喝了，端着空碟子空杯子闷着头去刷碗。
“不想吃别吃。”
“我没……”沈翊被他一系列动作搞得有些愣住、想要开口反驳却又觉得好像确实是自己理亏，没有丝毫辩驳的资本。
“沈翊，我提前说好，等你哪天胃疼到直不起腰，你别来找我。"他甩了甩手，从厨房走出来，在沈翊身边停了一下，又径直进了卧室换衣服。
“我没你想的那么弱！”
杜城换了衣服出来就听见这么一句，已经平息下去的火气又上涌，看了眼表，马上就要赶上早高峰，到底也是没时间和这祖宗计较，拿了沈翊放在沙发上的包，还是咬着牙把保温杯塞进去，冷哼了一声:“最好是。”
两人就这么一路冷战，别别扭扭各自进了办公室。
左不过一方关心则乱，一方身体不适，甚至谈不上各退一步，只肖谁服软一句早就不至于。但生活在一起久了，最初那些闪光般的爱意都湮没为暖度柔和的光，润物无声，以至于愈加靠近共同生活的本质，便也会显得愈发计较，谁都不肯低头。
李晗第一时间注意到两人冷战的气场，将注意力从电脑屏幕里拔出来，朝着两个办公室的方向巴望。
“李晗姐，城队和沈老师这是怎么了?”跟着来实习的小姑娘凑到她身后发问。
李晗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准确点说，半个警队都不太喜欢。
她是警校今年安排过来实习的毕业班学生，分别跟着各个队伍干一个月，算完成实习任务。不同于一般兢兢业业工作的小孩儿，她从来的第一天开始便将目光定在沈翊身上。
索性只干一个月，谁也没心思特意提点她一下，甚至都带着点看笑话的意味看她。一天天盯着一个戴着戒指的前辈，无论吃了什么苦果都可以说得上一句活该吧。
“可能是没睡醒吧。"李岭无意和她多说什么，侧过自侧过身去继续看监控。
警队最近两个大案连着来，从上到下都累得强撑着眼皮工作。杜城大手一挥说要犒劳大伙儿请吃饭，腾不出时间聚餐，便换作请一顿价值不菲的外卖。
特意找了家外卖平台搜不到的高级饭店，找人家要了订餐电话说要定一桌菜送到警队。他是求了姐姐去帮忙，派秘书过去的时候，吓得人家经理特意出来接待。
他特意嘱咐姐姐点了两个混着肉丁的素菜，又要了碗素粥。搞得姐姐啧了一声调侃说他这哪是请队里吃饭，分明是裹藏私心，更何况人家饭店不卖素粥。
杜城眯着眼微微一笑:“我掏钱。”
“那行。”
取了餐进会议室摆了一桌，特意把那两个菜摆得靠近自己身边那个为沈翊预留的位置。招呼大家进来做好，才从保温袋里将唯一一碗热粥拿出来递过去。
其实那时沈翊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但周围也没人气色红润，杜城也就只当他最近累着了，何况他还没吃早饭。
“没胃口也把粥喝了。”他挨着沈翊坐下，小声在他耳边添上一句。
早上不咸不淡吵了一架，上午又看了一上午卷宗，他语气算不上好，但事儿做得到位，算是实打实的示好信号。
沈翊心底一软，感觉连折腾了一上午的胃都舒服了些许。端起碗喝了两口粥，任由杜城给他碗里夹菜也没拒绝。
谁承想，坐在另一边的小姑娘也跟着夹了一块小炖肉到沈翊碟子里。
沈翊今天胃里难受得厉害，短短一上午，已经从单纯的没胃口，转为刺痛与抽痛混合的不适感。他早上没吃饭，凭着一点常识也没敢空腹贸然去吃胃药。这会儿吃了两口东西，暖和了一点，可痛感也更清晰了一些。
队里忙，这个案子没什么画像的余地，他半闲不闲，也就更不想给大家，尤其是杜城再添麻烦。全力抵御着疼痛，努力不去抬手安抚自己的胃，装出一副平静神色。
杜城看着小姑娘夹菜的动作，刚想开口说沈翊不爱吃那个那个，结果就看见旁边人朝着那块闪着油光的肉伸了筷子。
沈翊一直低着头喝粥，那人的动作在他的视觉盲区，他下意识以为碟子里的菜都是杜城夹的，压根没分神去看，直接就送进嘴里。
进了嘴才尝出味道，方才热粥带来的一点熨帖感受瞬间消散，他几乎是想当场吐出去，可是又觉得着实不礼貌，只得忍着恶心咽下去。
杜城看着他咀嚼的动作愣了几秒，余光瞥见不远处小姑娘夹杂着欣喜与得意的神色，联想起沈翊早上戳着鸡蛋噘着嘴的样子，心里猛地涌起一阵酸涩。
什么油腻不油腻，只有想吃不想吃罢了，沈翊甚至可以为了不驳一个喜欢他的小姑娘的面子而吃不喜欢的食物。
也是，沈翊嘛，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周全。总是这样。
他把自己划在那个圈子外面，无端涌起一阵疲惫，甚至强烈过连日高强度工作带来的感受。
他赌气般夹了大鱼大肉到他碗里，动作之快连饿得狼吞虎咽的蒋峰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自然，沈翊没再动过盘子里的菜。也自然，一直盯着他有没有吃菜的杜城也没过多注意他更加苍白了几分的脸色。
李晗自然注意到这边的“修罗场”，忙撑起笑脸将靠近自己这边的菜往沈翊面前推了推，“沈老师，这个鱼特别入味儿，您尝尝。”
沈翊忍着胃部愈演愈烈的疼痛，轻轻摆了摆手。
一顿饭吃得气氛沉闷，除了给沈翊夹了菜的小姑娘满脸欣喜。
杜城跟着把垃圾收拾好，看了看低着头走回办公室的沈翊，又看了看实习小姑娘。
她……对沈翊很特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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