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再次醒来时，这次灯光更加明亮，我的身体被支了起来，我能看清房间内的情况。软底椅、桌子、还有那个粉色塑料壶——一切似曾相识，除了爸爸正坐在椅子上看《信息科技》杂志。别看他一把年纪，他可一向走在高新科技的前沿。好吧，我猜这和他的工作有关。

“嗨。”我说道。这一次我竟然说出了能让人听懂的话，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于是我又发出了一点儿声音，听起来既像是打嗝儿，又像是在呻吟。是的，相信我，就像你想象中的那么诡异。

爸爸几乎是从椅子上蹦起来的。“嗨，”他说，“你感觉怎么样？”

我耸耸肩，至少我认为我耸了，但我并不觉得我身上有哪块儿真的动了。

“发生了什么？”我问道，尽管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问题可问。

“你受了很重的伤。”他低声说道，仿佛大声一点儿，事情就会更糟。他走到仪器前，在显示屏上按了按。我不禁有些紧张，但并没发生什么。“你得在这儿待上一阵子。”他叹了口气，“你做了几个手术，现在身上有几处石膏。”他温暖的手掌覆盖在我的额头，“你还得做整容手术，这样伤痕看起来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我肯定是露出了怯意，爸爸的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你会好起来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你已经脱离危险了。”他轻轻地笑了。

“我哥哥呢？”我问道。

“什么？”他反问道，他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他眼神闪躲，脸色也十分难看，“星海布莱恩……”

这时候门开了，医生大步地走进来：“早上好呀，星海布莱恩！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就像被车撞过一样，我想开句玩笑，但我想了想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妙。

爸爸退后了几步，方便医生为我检查，她戴起颈间挂着的听诊器，为我检查胸腔：“呼吸总算是正常了。”

我一直不都这么呼吸吗？我什么时候呼吸不正常了？我纳闷了。

“所有检查结果都有好转，”她说道，“现在就等着慢慢恢复了，也就是说你还得在医院一段日子。”

我的心往下一沉。这得花掉爸爸妈妈多少钱啊？而我又得落下多少课？

“鉴于她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给她上了强力止痛药，”医生接着说道，“可护士说她每隔几小时就会醒一次，还想动。为她的健康着想，现在已经是最大剂量了，所以她才能这么舒舒服服地醒过来。但是我们必须保证她一动不动。”

我不记得自己醒过，也不记得疼，但看着爸爸那张惊恐万分的脸，不难猜测他一定是亲眼见过我醒来时的样子。

“我想说的是，我们不能再给她加量了，而她现在醒了，那今晚……恐怕会比较难熬。”

爸爸点点头，下巴上的肌肉紧绷，双手狠狠地攥着床尾的护栏，我真怕他会把它捏断。

“我今晚会守着她，”他说，“她妈妈明早过来接班。我们会挺过去的。”

医生走了，爸爸帮我改好被子。渐渐地，我的感觉都回来了，我开始明白医生说的话了，也明白爸爸为什么那么担心了。

我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午夜时分。爸爸在椅子上睡着了，鞋子倒在脚边。他的鼾声很轻。病房的门是开着的，有光照在我脸上，估计是护士站的灯光，我找不到呼叫器，但我估摸着我已经又用过药了，所以我才会迷迷糊糊的。疼痛的感觉慢慢袭来。我好想喝口水，但我实在不忍心吵醒爸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他的衣服皱皱巴巴，而他平时总是发型整洁，他一定在医院待了很久，至少也得有很多个小时了吧。还得有人上班赚钱。我记得他说过，他和妈妈会轮班，没准儿他很快就能回去歇歇了。

尽管没人可以让我使唤，但我还是很庆幸爸爸睡着了。因为我知道，等他们认为我好多时，又能正常讲话以后，会有一大堆问题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