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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普谢普苏特

朝暮集

金合欢树叶和莎纸草被风撩拨的哗哗作响,香油、泥土、河水的气味充斥在每个人的鼻子里。

哈普谢普苏特在正午时刻醒来,神思恍惚,而人们的哭声隔着宫殿都隐隐可闻——是的,她的哥哥,也是她的丈夫,在三日前就过世了。现在的话想必已经被送去尼罗河那边的死亡之家准备做成木乃伊,进入遥远的来世。

“哥哥才不是病死的,明明是被那个该死的神官给诅咒了!”

涅尔拉斯那属于孩童的尖细嗓音响彻在她的脑海里,那时的他失态的冲进了建筑院,痛哭出声。

她没有呼唤奴隶,自己穿好亚麻短衣,腰配刻有荷鲁斯之眼的黄金短刀从窗口翻出,避开众人的耳目独自上路。

“我没有嫡长子,法老之位竟无人可以担任……该怎么办呢?我已经没有了主意。”

图特摩斯一世,她的父王曾在寝宫里召来了他所有的孩子,甚至还有一些重臣之子,在这帮幼童中竟露出了苦恼与纠结之色,可见英勇无比的他究竟有多么的难以抉择。

儿子……又是儿子,而母后没有儿子,只有哈普西普苏特一个女儿,而她也将自己当成未来法老之位独一无二的继承者,为此苦练武功,身着男装,与兄弟姐妹们打成一团,再后来……父王并没有选择她,而是让她和哥哥成婚……

哈普谢普苏特望着莲池里洁白的莲花,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

“王姐!哈普谢普苏特王姐!”

曼丽丝蹦蹦跳跳的朝着她跑来,却不小心被台阶绊了一跤跌倒在地,磕破了下巴。

“殿下!”

还没等哈普谢普苏特上前将她扶起,女官便从远处跑了过来,焦急的扶起了曼丽丝:“奴婢真是罪该万死,您的面庞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快点随奴婢一起去上药吧!”

待她在那里自言自语的赎完了罪,哈普谢普苏特早已来到了她们主仆的面前:“呵,若是有心的话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快点去找医师!”

女官抱着曼丽斯尴尬的向她行了个礼——毕竟新法老还没有正式确认,这个前王后的手里还是有一定实权的,可不能得罪了。

“您未来可是要做法老陛下的王妃的,千万不要再乱跑了……”

主仆二人逐渐走远,女官微弱的声音顺着风传入了她的耳朵,哈普谢普苏特神色喜怒难辩。

女人就一定要出嫁吗?简直是愚昧!难道女人要一辈子依附于某个男人的身边,如同动物般挥之即来,看不顺眼就鞭打泄愤吗?

(在古埃及支持王氏亲上加亲,法老娶女儿,姐妹嫁兄弟之类的屡见不鲜,并能有效的巩固地位。)

她又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太阳渐渐西沉,久到再也没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她这才顺手从莲池中折了几只饱满芬芳的莲花离开了。

天色还不算太晚,她决定去涅尔拉斯的宫殿转一转,看看这异母弟弟情绪是否冷静下来了。

涅尔拉斯看上去确实比三天前好了不少,就是眼睛被医师用布给层层包裹起来了,据瓦塔利所说是因为眼睛哭肿的不成样子。

“涅尔拉斯,我给你带来了莲花,感觉怎么样了?”

她将手里的花插入了花瓶里,随便找张凉椅就坐下了。

哈普谢普苏特,这个叛逆的女人……

瓦塔利暗暗盯着她:与别的女人截然不同,男人的假发,男人的亚麻短衣,毫不逊色于男人的武艺与见识……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新鲜。

“迟早有一天,我一定要杀了森穆特。”

涅尔拉斯嗓音沙哑,语气里充满了恨意,与他稚嫩的面庞完全勾不上边。

“你为什么一定认为是森穆特,哥哥确确实实是得了传染病才走的……”

“王姐你不懂!为什么你们都要为他辩解?哥哥得病到逝世连十日都没有!他的身体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健康!明明医师……明明医师都说了哥哥会没事的……”

说到最后他又哭了,破碎的字词淹没在了泪水中。

“涅尔拉斯,我们都找不到证据,不能口说无凭,如今的森穆特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

瓦塔利语毕,三人久久陷入了沉默。

森穆特,分明是个平民却十分神秘,他年轻而充满智慧,甚至还知晓连神官都不曾听闻的事迹,在约莫一个月前,他利用职权索要了一百多个童男童女,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再见过那些孩子,仿佛就此人间蒸发,有的奴隶说那些孩子都被他杀死了,更有人说他把那些孩子都用到了巫术上,而这么细细想来似乎真的有这种可能,但却无人敢在明面上提起这件事。

哈普谢普苏特当然知道,甚至比法老本人都要更清楚,因为那件事情就是被她自已给硬压下来的,也许还得感谢这次法老的突然离世,让人们把焦点转向了法老的死亡,而不再聚集到森穆特的身上。

“哇……哇。”

一阵婴儿的哭声从远处传来,哈普谢普苏特不禁奇道:“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

“哭声?没有啊。”

涅尔拉斯和瓦塔利两人侧耳倾听,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哈普谢普苏特耳旁的哭声愈发清晰,她被扰的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烦意乱,胸口闷闷的,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乎有一双冰冷滑腻的手在她的身上慢慢游走……

房门被女官打开的时候她被惊的一个瑟缩,双手环胸,看向跪在地上前来通报的女官。

“尼鲁丝侧妃产下了男婴!”

“什么?!”

兄弟二人齐声惊呼,默契的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哈普谢普苏特,毕竟这个时候前法老有了一个男孩,而哈普谢普苏特只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孩,不管怎么说都是很有力的竞争者。

男孩……生下了男孩吗?

哈普谢普苏特有些无奈,也有些苦涩。

月亮已升至中空,她无法再做停留,告别了两个离开了。

夜里的温度比白天要凉一些,微温的香风撩起了垂在她额前的假发,细碎的光透过宫门前茂密的植物落到她洁白的短衣上,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四天前,那个时候的她也是站在这里,然后一袭高大的黑影闪过,怀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是的,在埃及这被太阳神阿蒙拉所眷顾的炎热之地,整日里穿着黑色长袍的也只有森穆特一人了。

当时的哈普谢普苏特看着他将咝咝吐信的毒蛇藏在了平日里法老所坐的华丽宝座的后面,然后转过身来向她妩媚一笑。

那加哈节……剧毒的毒蛇。

她皱了皱眉,这个诡异的氛围令她想到了那个极为冒犯的吻。

能相信他吗?

她不知道,但潜意识里告诉她这个男婴的出生对于她绝不是个好消息,那么……

回到宫殿后她卸下了假发和佩刀,细细的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哥哥的去世,毒蛇的蠕动,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以及那个黑色的身影,那种被撕咬的快感甚至觉得有些熟悉,总感觉在哪里感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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