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Next Level

李摇春“我不明白，我们非得跳这首什么level吗？”

　　第六次因为动作不到位而被叫停，李摇春负气地坐在地上，甩一甩酸软的小腿，一贯地耍赖，说什么也不肯再起来。

谢重衾拿她没法子，只能撂下手机坐到她身边：

谢重衾“这是现在最火的热点啊，你想呀，咱们没有公司也没有营销，不就得发点东西刷刷脸熟？”

　　她们上周才成功报名了猕猴桃TV的大型女生选秀节目《请选择我吧》，一周里头国内最知名的几个娱乐公司在网络上各显神通，带着他们旗下的练习生轮番上热搜，花样百出，像她们这样籍籍无名没有后台的个人练习生，如果不在其中争取一些曝光度，估计真要被流量的浪潮吞没。

李摇春撇了撇嘴：

李摇春“那我们选个简单一点的嘛，这个难死了，每一段都不一样！”

　　她从小就讨厌上舞蹈课，讨厌痛苦万分的拉筋压腿下腰，讨厌满身是汗的疲惫，从中国舞逃课到拉丁舞，如今就算真为了出道做准备，学起了各路Hiphop舞蹈，她还是不像谢重衾那样有耐心。

　　用她的话说，Rapper只管手上动作花样多表情够酷就是了，何必非要掺和舞蹈跟着唱歌。

　　当然，这话有失偏颇，她心里也清楚，要想做女团，唱跳一个都跑不了。

谢重衾弯弯眼眸，给她揉一揉酸疼的小腿，笑道：

谢重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首歌现在最有热度。”

　　李摇春总是拗不过她的，无论是在任何事情上。即便后来练到她一抬起胳膊来就疼得叽哇乱叫，两人还是配合默契，录完了一整首舞蹈。

可视频看了两遍，她面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索性把手机往边上一丢，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自暴自弃：

李摇春“衾衾，我跳舞怎么这么难看啊？”

　　许是小时候逃的课如今都报应回来，两个人身材相仿，模样也都漂亮，一模一样的动作做出来，她的就是没有谢重衾的好看。

　　自打决定了要去参加选秀，她常常会陷入这样的情绪，不断地怀疑自我。

　　她大谢重衾两岁，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更开朗外向，也能哄着谢重衾开心，当她低落的时候，谢重衾常常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手足无措，最后只能拍一拍她的肩膀：

谢重衾“可我觉得你跳的挺好看的呀……”

谢重衾“要不然，我们换一首歌试试？”

李摇春单手捂住眼睛，并未情绪外泄，只是摇了摇头：

李摇春“你先回去吧，我收拾下东西，等会就去找你。”

　　谢重衾一步三回头，她就躺在那里，大约泪水已经浸湿手掌，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绝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泪水、听见她的哭声。

从小到大，她只见过她的笑容。

她当然没有离开，她站在走廊尽头等了许久，练习室里又重新响起《Next Level》的音乐，她放轻了脚步再走回去，李摇春对着镜子，一个一个动作做得真挚又努力。

　　她从来没有真的退缩过。

　　后来，她们终于录出一版完美的作品，谢重衾满怀期望地把视频放到了各大平台上面，奈何流量至上的时代，她除了范丞丞和李摇春两个粉丝就什么也没有的账号实在激不起什么水花，每秒钟都在发布的成千上万的视频很快淹没了她们的声音，即使那是所有翻跳里最用心、最完美的一个版本。

　　气恼之下，李摇春抢过她的手机把视频全部删了个干净，就连电脑里的剪辑版本也没有留下，轻易斩断了她和谢重衾站在一起最后的影像。

她们跳过无数次的《Next Level》，没能迎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谢重衾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筑梦城堡里暖气供得正足。

　　屋里头的确很热，另一张床上的施秋睡梦酣甜，被子皱起，露出一截白嫩的细腰。

　　运动量大，即便她每天离开关东煮就会变得不幸福，人也并没有长胖。谢重衾无声地勾起嘴角，还是悄无声息地为她盖好了被子。

　　腰最怕着凉，尤其是她们常年跳舞的人，经不起这折腾。这还是李摇春告诉她的。

　　人对梦的记忆总是消逝得很快，但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事情会永远深埋在骨血里，就像那时她看见李摇春眼角闪过晶莹泪滴，即便忘记了梦里的画面，那滴眼泪仍旧落在她心里，变成苦涩的咸。

　　她轻手轻脚地踱到窗前，已是凌晨，筑梦城里变得静谧，不知何时，建筑上头蒙了一层洁白的雪，路灯照过，散着莹莹的光亮。

　　算算日子，如今已是2020年的开头，这是第一场雪。

　　京城近年并不常常落雪，即便下了也是极吝啬的，就如现在，天空中飞舞着细小的雪花，有如微不足道的尘屑，没入树冠上头就再也不见。

　　外头大约是极冷的，屋里头又热烘烘的，玻璃上都结了一层雾气，不多时，天地都笼在一片朦胧里。

明天Onetake结束之后，可以和大家一起去看雪，如果雪没有融化的话。谢重衾暗暗地想。

　　她又想起安琉衣来，今晚那个如同李摇春一样彷徨的姑娘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她没有像上次一样，没有再迈进教室。

　　李摇春自己挣扎的那个夜里，又是怎样想明白的呢？

　　谢重衾没有再去猜想，也不大敢猜想。许多许多的事她已经丢在了风崎，她在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也许荆棘密布、鲜血淋漓，背负太多会让她走不动。

　　所有人都要她轻装上阵，她自以为做得很好，其实午夜梦回，她知道，她没有看上去那样轻松。

　　她与李摇春一路同行了太久了，从懵懂儿时再到青涩少女，一路同行到十七岁时风崎的蒙蒙细雨，距离梦想殿堂只差一步。

　　这一步，变成谢重衾的踽踽独行。

　　她可以抛下风崎的所有，但李摇春的那一份在她背上。她要向前走，但已说不上是为了自己，还是为李摇春没能迈出的那一步。

　　雪里头是冷冽冬夜，细碎的雪花落下，她转过身去，虽阒寂无声，梦乡再坠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