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刘耀文应声一脚踹开卧房门，见到里头的景象时，整张俊脸都沉了下来。

也不怪他摆脸色，只是宋玄整理得仓促，此时发丝凌乱，两颊浮红，眼神懵懂地看着他，地上还绑着个比南风楼里那些小倌还水嫩的男孩，怎么看都像是有些不可告人的奸情。

他盯了半晌，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你们，在干什么？”

宋玄看得出他好像有些生气，但又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便只将目光直直投向了刘晚手里拎着的人，宋湛武功原本就不怎么样，刚刚被刘耀文单手就撂倒了提进门来，此刻像个小鸡崽子一般被拎在手里。

门外还有人在哎哟，想来应是他那些随从，宋玄扶着桌子指着宋湛，指尖有些颤抖：“……让他过来。”

刘耀文皱眉：“你怎么了？”

宋玄撑着桌子的手一软，刘耀文忙将宋湛往旁边一丢，过来扶他：“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昨晚喝的药有什么不妥？不可能啊，铃铛调的方子从未出过错……”

宋玄揪着他的袖子，几乎要靠在他身上：“我没事……”

飞云紧随其后进了门，一眼便瞧见他家主子靠在这以前从未见过的小少侠身上，吓得一时都有些傻了，磕磕绊绊道：“主、主子？”

宋玄借了刘晚的力，又重新坐下来，示意刘耀文把那两个小孩赶到一起，强撑着继续问：“你们到底为何要栽赃我？”

他脑子转得飞快：“给我下药、脱我的衣裳，若非我清醒着，此刻怕是要上我的床了吧？岑小公子，没看出来你还好这口。”

“什么？”刘耀文瞪大眼睛，“这小子要轻薄你？”

宋玄觉得轻薄这个词用得就像他宋玄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一时哭笑不得，道：“算是吧。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诶刘耀文你拔刀干什么！”

刘耀文咬牙切齿：“我宰了他们！”

他刀锋雪亮，寒光在两个还未满十六岁的小孩的眼前一闪而过，吓得两个小兔崽子齐齐白了脸色。

宋玄怕他真要砍，赶紧拦住：“不能杀！这是我弟弟！”

刘耀文错愕了一瞬，神色骤然有些受伤：“你何时又冒出来个弟弟？”

宋玄不懂他那突然出现的难过从何而来：“做什么这幅表情？我还有个哥哥呢，昨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他是跟刘耀文说过，可是亲眼看见和听说毕竟是两回事，刘耀文还是很难接受他的小师兄突然就多出个弟弟，还在这京城有父母家人的事实，他沉默地收刀入鞘，眼里沉了些落寞。

宋玄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八成又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正在犹豫着该不该安慰，旁边的岑翎突然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你！呜哇……你竟然敢这样欺负我！我要回去告诉我爹！”

宋玄震惊不已，他还有脸哭？

他气极反笑：“告诉你爹？好，那我现在就去请岑大人来！”

宋玄剜了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的宋湛一眼：“还有你！待我告诉侯爷，你要把未来嫂嫂的弟弟弄到我的床上，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宋湛好歹是将门之子，还是有些血性在的，被这样吓了一遭，还咬着唇没像岑翎一样哭出声音来，眼眶通红地倔犟地喊：“你说就是了！你除了告状还会什么！反正爹他就是偏心你，自你回来，我已经不知吃了多少顿鞭子了！”

那还不是你活该？！宋玄扶额，自他来京城这两年，这小孩是三天作一次妖，五天犯一回病，抽他鞭子还算轻的，怎么，你犯错还打不得你了？

可今日这事，比他以往的那些小打小闹加起来还要恶劣，宋玄想到其中利害，不由得正了脸色，寒声道：

“你知不知道，岑翎乃岑大人的爱子，若是今日他真的跟我睡了，外头人必然说是我宋玄糟蹋了他，不仅之前宋岑两家的婚事要告吹，侯爷和岑大人这么多年的交情也要毁于一旦。侯爷手握兵权多年，一直在朝堂上谨小慎微保持中立，如今皇子之间党羽相争，谁不想拉他下马，夺了他的实权？若没有了岑大人这些中立派与侯爷守望相助，如何能保住兵权？若是兵权被夺，往后谁不能害他？”

宋玄越说越气，拍桌站了起来，捂着胸口喘的厉害：“你以为这是小事吗！宋澄砚，老子看你就是个傻子！”

宋玄情绪波动一大，那药便发作得更加厉害了些，他扶着桌角，薄薄的胸膛起伏着，白皙的脸漫上潮红，看上去色厉内荏，可怜得紧。刘耀文看得心神微动，早把刚刚的那些情绪忘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上前揽住他，低声道：“别生气，调息。”

宋湛被他这么一说，也吓得脸色发白，可他到底年幼，又何曾被人这样厉声诘问过，一个没憋住，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些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帮帮大哥……呜……大哥他、明明不想娶岑姐姐啊……”

宋玄从他的抽噎里拼凑出信息，约莫也猜到几分。

早听说定远侯世子宋皓在外有个红颜知己，两人情投意合打得火热，宋皓一直想迎那女子进门，可那女子是个烟花女子，家世这关却又难过，因此才一直拖着。

宋皓心有所属，自然不愿意与岑家女结亲，宋湛和宋皓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想要替哥哥分忧，便联合岑小公子，叫他来爬宋玄的床，若是宋玄今日入了套，与岑小公子生米煮成熟饭，岑御史必然大怒，与宋家退婚，这样一来，宋皓既不用娶岑婳，岑婳又不必承担被退婚的丑闻，责任全在宋玄一个早有荒唐纨绔名声的宋玄身上，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倒真是个好主意，宋玄理清关窍后冷冷勾了勾唇，看上去尽如人意，其实不仅是害宋玄，更是害宋玄身后的定远侯，这法子恶毒至此……

宋玄眉头蹙得更深，此局定是有人在背后挑唆，否则就凭宋湛和岑翎，哪里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又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真的对他下手？

宋玄缓了缓，又问还在大哭的岑家娇气包：“你又是图什么？莫非你姐姐也不愿意嫁？你便要把自己都赔出去来破坏这门亲事？”

岑翎含着眼泪看了他一眼，又放开嗓子嚎了起来，根本不答他的话。

宋玄看着他耍赖耍得轻车熟路的模样，逼近两步冷笑道：“不说也罢，但你不是喜欢给别人下药之后扒人衣裳吗？我这就喂了药将你扔进南风楼，岑小公子到时候尽可扒个痛快！”

他唇色鲜红，上下牙齿相碰，语气咬得极重：“你也知道我宋玄是怎样的混账，我说得出，便做得到！”

岑翎吓得往后直扑腾：“我……我……”

宋玄还欲再吓他两句，岑翎已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宋玄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只得又将目光投向了宋湛：“他晕了，你还醒着。那便你说，他图什么？”

宋湛这时只恨自己身体太好，死活晕不过去。

宋玄死死盯着他，站在他身后的刘晚沉默着却极有存在感，他无言地用拇指抬起刀鞘，露出雪亮的一截白刃，模糊地映出宋湛的脸。

宋湛被吓得哆嗦着嘴唇，正欲说话时却突然被门外的一阵骚动打断：“宋玄！你个不知廉耻的竖子！竟敢染指岑家小公子，我今天便要替兄长打断你这个逆子的腿！”

刘耀文皱眉：“什么人？”

宋湛抓住宋玄的袍摆：“你快走！是……是抓奸的人！”

做局自然要做全套，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叫人来捉奸在床，然后自然便能将宋玄强 暴岑家幼子的事情传扬出去。

这人必须是能自由进出宋家，又与侯爷关系亲厚，得侯爷信任之人。由他来亲眼所见，才有说服力。

故而这门外来的，正是最瞧不上宋玄的宋家三叔，定远侯爷的亲弟弟！

宋轩险些怄得吐血，若是只有三叔宋辉山一人也就罢了，胳膊折断往袖子里藏，总能瞒住，可他分明记得，今天宋辉山请同僚在家中宴饮，少说朝中半数武将都在他席上，若是、若是……

若是被人看见他们这幅混乱样子，被有心之人利用去，真不知可以做出多少文章！

家丑不可外扬，如今他和岑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论是他要轻薄岑翎还是岑翎陷害他，宋岑两家的亲事都要告吹！

宋玄捏紧拳头，他真是……骑虎难下！

宋湛泪水涟涟：“我知道错了，我不知道这事会牵连父亲……若我知道，我断不会……”

宋玄只觉得面前一阵阵的晕眩，门外的吵闹声忽远忽近，药性被压到极致后开始反扑，一波一波的燥热感快要将他淹没。

刘耀文一把扯开还在哭哭啼啼的小孩的手，一手揽住宋玄的腰，朝飞云喝道：“趁他们还没进来，把他们俩藏起来，不许出声！”

飞云一激灵，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