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婚约

刘耀文心忽的一跳，心说巧了，定远侯府不就是他上午找错的那家吗。

杜预笑呵呵道：“这宋二公子，不但是南风楼最大的靠山，还是它的恩人呢。原本南风楼不过是家小南馆，根本不能和妙音阁相提并论，只是因为两年前宋二公子和司家小公子为南风楼小倌打架那一桩事儿才让这馆子打响了名声，随后慕名而去的人越来越多，这才慢慢火起来，成了这京城第一南馆。

“因为打架那事儿，司小公子被打得躺在床上三个月，又被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到后来都不敢出来了，可这宋二公子愣是什么事没有，第二天就又过去玩了，嘿，你说定远侯得多宠爱这个儿子？

“说起来，这二公子虽说是妓子所生，却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为一个小倌，跟公子哥打架，还闹得满城风雨，让全京城都知道了他是个断袖，不知碎了多少京城妙龄少女的心。”

杜预笑着压低声音：“我有幸见过这宋二公子一面，不愧是当年京城第一舞姬的儿子，生得真是俊俏风流，就是……顶着那张脸去南馆，真不知是他嫖别人，还是别人嫖他了，多亏呀。”

刘耀文听他说完，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不舒服，冷道：“他为那小倌打架，未必就是因为喜欢他，许是为人出头罢了，就是真为心上人打架，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杜预不知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只当他不爱听这些花边八卦，便笑道 ：“我又不是什么君子，既然刘兄不爱听，我们就不说了，小翠，再给我们倒酒。”

刘耀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杜兄来京城多久了？”

杜预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比刘兄早许多，三个月前就来了，对这京城的习俗风貌都比刘兄知道得多些。”

刘耀文挑眉，话里有话：“三个月，便就连两年前的事情都了如指掌了吗？”

杜预笑道：“这事乃是个出名的故事，自然是要有所耳闻的，了如指掌倒说不上。”

刘耀文低着头不置可否，只淡淡笑道：“杜兄的扳指不错，像我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式样。”

杜预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只挥挥手示意小翠下去，苦笑道：“刘兄果然聪颖。”

刘耀文抿了口酒，悄悄握紧左拳，垂眼道：“聪颖倒谈不上，只是江南首富杜家的信物，江湖上的人自然多多少少都要有些了解，杜兄又不曾加以遮掩，想不注意到都难。”

杜预笑了笑：“刘兄何必这般绵里藏针，我并非未刻意隐瞒身份，自然也不是什么遮遮掩掩心怀不轨之人。”

刘耀文抬眼看他：“昨日在客栈楼下，我还未住进去的时候，你就盯上我了吧，昨晚给我送东西，约我喝酒，今天带我来青楼，怕都是有预谋的？”

杜预笑道：“但我确实没有恶意，我只想与身怀破云弓的少年侠客交个朋友——在下杜预，字子迟，江南首富杜家独子。”

“杜家大少爷这样的朋友，我一个山野小子可交不起……”刘耀文倏忽抬起眸子，“这弓不是我的。”

他眸色深重，眉毛压下时显得格外凶悍，眼睛里像藏着狼的利爪。

杜预心头一跳，他本来也不想招惹刘晚，昨晚见到破云弓时也不过是一时起意。他家世代从商，敛财是商人本性，见到宝物难免把持不住，因此才多番试探，谁知还没试探出刘晚的弱点，倒先把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他的视线扫过刘晚手上暴露在外的伤痕，心里判定这少年不是个好惹的茬。

从昨晚试探到现在又找不到他的弱点，送他的特产底下埋着金银，他看都不看便拒了；约他去喝酒，他也拒绝；好不容易将人拉来这声色犬马的青楼，他倒好，一坐下就专心吃饭……这样的人还挺少见，杜预不由笑了一下。

杜预开口笑道：“我不是要你的弓。不过是想套套近乎看一眼宝物，是谁的与我有何干系？”

杜预循循善诱：“我来这京城也不是图这把弓，它就算再是宝物，也不值得我堂堂江南杜家独子奔波千里来京城一趟吧？见到这弓不过是偶然，想交个朋友却是真心。”

刘晚盯了他半晌，悄悄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拿起酒杯：“那杜公子来京城做甚？难不成真是来考功名？”

杜预展开扇子，摇了摇头：“这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刘晚瞥他一眼，杜预苦笑：“你这人年纪不大，戒心怎么这么重？我还能吃了你不成！我不肯说，那是嫌丢人！罢了，你若真想知道，我便告诉你——我可是真心交你这个朋友。”

刘晚等他说，杜预又倒了一杯酒，叹道：“我们杜家几代单传，到我这一辈还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但我还有一个妹妹，今年十六岁，按说已经是到了婚嫁的年纪，生得也不必谁家姑娘差，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可她就是不能嫁。我妹妹眼看着年岁大了，这一天天的拖下去可如何是好。”

“好好的姑娘为何不能嫁人？”

杜预叹道：“你可知道回春谷？那个贺小公子？”

刘耀文心头一突，贺小公子……他怎么跟江南杜家有关系？

幸好他反应快，压了下去，面上若无其事道：“听说过些，怎么？这事和他有关？”

杜预没注意到他的脸色，自顾自愁道：“可不就是因为他吗！真是造了孽了！想当年我娘亲生我妹妹时难产，险些便带着我妹妹一同去了，幸而被回春谷贺大夫一手银针之术给救了回来方才母女平安，我爹感激贺家，便让我妹妹和他家小公子定了娃娃亲，那可真是按了手印换了信物正经八百的婚约，可做不得假的。

“后来没几年，贺家便出了事，说是全家都没了，我们远在江南也搭救不上，只听说贺小公子也遇难了，便当作没这个婚约也就罢了。

“谁知道，你说这天杀的，这两年忽然又听说这贺小公子又活了！那一手好医术全是回春谷的手法，长相又和当年的贺夫人极像，这小公子这两年在外以回春谷的名号在外治病救人，还得了个雅号叫做甘霖妙手，你说这人还在，这婚约自然便还作数，这小公子到如今迟迟也不来我们家提亲，我们怕是他不知道有这回事儿，可空让我妹妹耗着算怎么回事啊？

“我爹娘心急如焚，便让我将人找出来，要么娶我妹妹过门，要么取消婚约，总不能这一辈子就耗着我妹妹吧，我特地花大价钱打听到甘霖妙手来了京城，可不就来了。”

刘耀文不知道有这一节，嘴上说：“说的是。”心里却也虚了，心说铃铛这办的什么事啊，怎么还有个媳妇在外头，他们在一块十多年，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们？

不错，这小公子正是刘耀文那古灵精怪、扮起女装美貌不输姑娘的铃铛师兄。

这杜家倒是有情有义，贺家如今败落，都只剩一个人了，他们还惦记着十几年前的婚约，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这样诚信，难怪生意做得那么大。

杜预又骂道：“小王八犊子，这么些年没出现，我还当他没了，谁知不但还在，外头的名头还那么大，叫人赖也赖不了，忘也忘不掉，又不来提亲，空耽误人家的姑娘，多造孽！”

刘晚脸都快埋到碟子里，嘴上附和：“骂得好，这天杀的王八犊子。”

他骂得竟还有些爽快，毕竟在山里他是老幺，只有被师兄们欺负的份儿，难道抓到一个顺理成章占便宜的机会，可不得过过嘴瘾。

但到底还是亲师兄，刘耀文仔细想了想，贺儿如今的处境，只要一露面恐怕就会被严家发现，到时候小命都保不住，更别说娶什么媳妇儿了。

本着对亲师兄的关切，刘耀文试探着问杜预道：“那你来京城这么久了，可曾听说甘霖妙手的消息？”

杜预丧气地摇摇头：“没有，全京城我都快翻遍了，一丝消息也没有，这几个月进出京城的人的名册我也拿到了，逐一排查竟都找不到，这甘霖妙手，怕不是真变成了一阵雨，化进这京都里了。”

刘耀文松了一口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铃铛啊铃铛，能躲多久便躲多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