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只是替代，是吗？

我兀自走在记忆的荒野间，这是一座似乎被我遗忘很久的花垣，一道道规整又狭窄的小径出现在我面前，死一般的沉默。

有一个角落似乎整个被灰尘占据，堆得满满的，叫我不愿去看，我看到阳光照进来，丝丝缕缕的劝我早些走出去，它们在小径尽头给予指引，却半分不愿落在充满灰尘的角落。

我不再看，只继续走在空荡的小路上，享受着生命中感受过的第一场清晨的雨。

昨天墨渊将我送回来之后，示意我不用再去做些书童的行当，其实我是没什么的，所谓的十篇大字也都在不知第几次昏昏睡去后变成了子虚乌有的课业，我问他还能不能去书房找他，他没有回答我。

“没什么？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什么晚节不保，纲常尽毁，有更离谱的，偏生编纂出一套师徒情未了的故事来，叫我如何不气愤！”

师徒……情未了？

什么时候的事？

我记得昆仑虚可都是男弟子吧。

哦，除了七万年前那位。

“胡闹！师父如何你我再清楚不过，至于旁人，不知而不愠方为君子，你只随他们去说，当年十七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瑶光上神……咳，总之，日后切莫再提。”

十七，又是十七。

我实在没想到早起的狐狸有墙角听，倒也不是有意来了解昆仑秘辛，可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他们说的……好像是我。

“当初我便觉得那狐狸对师父心怀不轨，如今可好，竟连大师兄你都向着她说话，你难道忘了十七，忘了十七为我们都做了什么吗？”

心怀不轨？

好吧，起先确实没什么不轨之心……

“够了！我看她纯真如白纸般，又怎会……更何况十七她……”

我又听了半天，直到听不大懂，但驱使我快步走开的始终是心底无故生发出的焦躁，还有星点委屈。

我深吸几口气，等呼吸尽量平稳后朝墨渊的书房寻去。

去之前并没忘记自己如今也是除了墨渊外唯一进得桃林的人，索性去桃林折些花枝，权当昨日法器的答谢。

只是我没想到还没迈进书房的门，就被墨渊当头一棒打了个措手不及。

“十七？你……”

方才子阑同叠风的争论言犹在耳，拢在一块竟不及眼前人这半句来不及说出的话刺耳。

“没有十七。

我不是十七。”

我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着，随后怒气冲冲的走到落满灰尘的花瓶旁，用法术将那尊花瓶整个清理干净，就在墨渊的注视下，我将花枝一株株修剪好，整理摆放。

“你把我带到昆仑虚，为什么？”

我想和他谈一谈，虽然语气带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可人在气头上根本顾不上什么语气语序，只气冲冲的朝墨渊追问着

“你说啊，为什么！”

墨渊面色一怔，似是被我如此凌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转而掠过几丝慌张与歉意。

“我……”

我看不清墨渊的表情，但我却预见到长袖下紧攥到发白的指节。

“是因为‘十七’对不对？

是因为我长得像你们口中的十七，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同十七容貌相似，所以你将我带回昆仑虚，只是将我当做别人的替代！”

我看到墨渊面上难以掩饰的惊讶，不免觉得好笑，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究竟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我们……吗？”

我愣了愣，如此一想这大半月来，除了今日那句，墨渊好像从未将我错认成旁人，可怎么想这件事始终都是我在理，索性避而不答。

“若我说从未将你当做替代，你可愿信？”

我看着墨渊躲闪的目光和语气中的勉强，心中答案清亮。

“我 不 信。”

这是我留在墨渊房间的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再之后我便难以自控的逃离这令我窒息的空间，只由着自己漫无目的的跑着，就这样，等我再抬头时，四周早已空空荡荡。

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想问清原因，怎么就……

我回忆起跑出房门那一刻时墨渊眼底的复杂神色。

我并不是有意同他吵起来，只是刚才我满脑子都是所谓的‘十七’，好吧，现在也是。

我没法冷静下来，头脑乱成一团，仍旧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一方山洞，随后我便不由自主的朝那方向走去，以至于知道我完全进入山洞的深处，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

我本能般的朝山洞的更深处走，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指引我一般，直到我完全浸入黑暗，那种莫名的感觉才略有消减。

几缕光线从我身后照来，我楞在点燃洞内蜡烛的一瞬间，在我根本没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的那一刹那，我像被一支利箭贯穿。

我听到心底的咆哮与呐喊，一切的一切，纷乱不堪的梦境，记忆中不愿见的丝缕碎片，都在那一刻重印在我的脑海。

我跌坐在洞中，头脑中的混乱叫我不知从何想起。

我将地上飘落的一张张画卷拢在一处，上面画的是——

扮做男相的我，手中握着一柄折扇，角落写着‘初见，抢走了好不容易炼化的玉清昆仑扇’

我由着那一幅幅画卷引着，看着，等反应过来时，衣袖早被泪水浸满。

那梦境……竟不是误闯他人境地的惩戒，而是记忆，是我自己的记忆。

原来我就是十七。

我继续看着，震惊于画面中炎华洞内的场景竟也重现于纸张，所以……墨渊炎华洞时，也是有所记忆的吗？

我听到洞外传来的雷声，似是大雨倾盆，可接下来看到的画面却叫我就就难以回神。

他竟连凡间的事也记起来了。

记忆算是惩罚，是对留下来的人最大的恶意。

上面的内容有些我也记不大清，可墨渊画的真切，叫我心中一阵抽痛。

我不敢想，他是在什么状态下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山洞中留下这些画作的。

手中的画有数百张，就那样不轻不重的摞成一摞，放在手中的那一刻，我仿佛攥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