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日便练到这吧，你看这几天下来层青都瘦了……”
若我看得到正围着陌云闲转圈的少年脸上带着何种谄媚，定要冲上去邦邦两拳。
万幸陌云闲并不觉有何不可，但仍是不准备叫我归营。
“还有三圈。”
我看着这几日好不容易沉寂些的黄沙，又要因层青的马蹄翻涌几轮，心中叫苦不停。
我早该想到如今这等场面，同当年他抓着我练武时大同小异。
不一样的是我学会了讨价还价，只是从来都是失败告终。
说是教我骑马，不过就是在我还在马上的前提下，看着我遛马。
说遛马多少带点不负责任，起先他确实牵着层青带我走了几步，后来再没靠近过我们一人一马。
我会撞到他吗？
好像确实会。
那就别教我啊！将我丢在马上让我跑圈是什么训练方式啊。
好在我自认天赋异禀，只靠自己便从连缰绳都抓不稳，到现在勉强能驾着层青跑上许久，不至于叫它将我甩下来。
层青也是个好脾气的，任由我骑着它跑了一圈又一圈。
“明日便要摆脱缰绳了，不知道当初学的箭法在你这还剩多少。”
不是吧，真要我学骑射啊？
这一句话叫我回忆起当年学射箭的时候，那时候年纪虽小，但却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头。
年纪小力气也小，光是挽弓便哭着学了半月有余。
希望接下来别哭着学骑马了，都这么大人……
我认命，带着层青踏上相互磨合的漫漫征程。
“这次随行的大夫可真严肃的很，连一军之长的自由都限制去了。”
后面的我没说出来，可心中愤恨他真连我的自由也带走了。
“京中旧友，医术不错，改日叫他给你看看。”
坏大事了，好好的我提哪门子大夫啊，这不直接自掘坟墓吗？
“怎好如此麻烦，叫他管好师父您老人家贵体就好哈哈……”
“沈岱。”
“我在。”
我心中略有不安，印象中几次陌云闲叫我全名时，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只是拿我当长辈吗？”
“是，师父何出此言？”
我略有迟疑，但还是点点头。
若说长辈，其实不算。
因为这陌云闲同墨渊一般，长得也很像戏折子里的小白脸，可惜这么多年都没那荣幸看到他到别人家后花园同人私会。
只是起初拿他当墨渊一段时间，却发现他和墨渊有些不同，便再没拿他当过长辈。
直到陌云闲看我的眼神突然有些古怪，我才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可我冥思苦想，仍是不得其解。
“师父，你怎么了。”
眼看着我二人已将层青送回马厩，就快走入营帐时他还是沉默不语，我知道今天实在是轮到我一番殷勤了。
“别叫我师父。”
陌云闲冷冷地留下这句后便径直进营，连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他这又是什么毛病，怎么连师父都不让叫了。
难道是我骑术太差，传出去叫他脸上无光？
不至于啊，层青都没嫌弃我。
以前折颜叫我哄四哥的时候我都没觉得男人心如此难以揣摩，大抵是四哥也是好哄一范畴的。
拜师两万年，我虽顽皮些，可向来尊师重道，也没见墨渊同我摆什么脸色。
这个陌云闲，我实在琢磨不来。
只是这已是一个半月以前，眼下我正被陌云归满脸哀怨的抓着归营。
“小五，能不能不要每次我想夸你的时候想到的只有你可真行四个字啊？
你真行，真的。
知道自己不认识路便不要乱跑，我刚回来你就给我整这出。
是不是欺负我哥不在，没人管得了你？
若以往也好，这次偏生进了于肃云的地盘，你知不知道，今日若我和我哥都不在军中，你便少不了要在他那里关上一阵子……”
这小子越来越磨叽了。
当年在青丘时我娘都没这般婆婆妈妈。
我自知错在自己，也不还嘴，只牵着层青跟在陌云归身后。
只觉得这番迷路是到陌家后做的最明智的事情。
刚在陌云归口中会将我关上许久并会找陌云闲麻烦的于肃云，便是一个意外之喜。
于肃云是我大哥那一辈的小将，比我和四哥大了些，却比陌云闲小上几年。
当年沈家还在的时候，他因无家可归，投奔沈家军中。
我因为和四哥关系最好，几次他们出门看戏吃酒也瞒着父亲偷偷带上我，一来二去竟也算相识。
只是今日相见，若不看到他手上旧伤，我是如何都认不出的。
当年的鲜衣怒马早已不复存在，以至于在我喊出小云哥时自己都迟疑了良久。
我现在有些后怕，若他以站队别家，方才那句别来无恙便是我最管用的催命符。
可他的回应却叫我安心万分。
他反应好半天，直到我将家谱讲给他，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沈妹妹。
只是如今变成沈弟了，左右无甚差别。
我将过往经历讲与他，他这才反应过来陌云闲那玉佩从何而来。
他说他始终在差沈家的事，只知道和在沈家消失后兴起的慕家脱不了干系。
他说知道我还活着，他很开心。
他说营中沈家军都念着父亲和哥哥们的恩情，即使有些和陌云闲征战，也只是不愿见民不聊生。
他说自己看不惯陌云闲，但战场上从不站队，大义小利他还分得清楚。
他说如果我有需要，凭他在沈家军中的资历和声望，只要我有能力，作为沈家后人，比起陌云闲，他更愿意为我卖命。
我只想这些，根本没听陌云归如何唠叨。
“你听我说话了吗？”
我摇摇头，我只听到这一个问句，不知算不算听他说话。
“你倒是诚实，算了，等我哥回来你就什么都听得进去了。”
我实在不想听陌云闲同我讲什么道理，我怕影响我们的师徒情分。
“所以你刚说什么？长话短说我听听。”
陌云闲白了我一眼，但还是在我帐外拄着门板把话说完。
“战事形势大好，想来不到一年便能大获全胜，你也做好准备吧。”
“准备什么？”
我只觉头上一痛，陌云闲如今下手实在没轻没重。
“沈家，我哥准备用军功在皇帝那里翻一翻旧账，就算扳不倒慕家，也当给你一个交代。”
陌云归不等我多说，便转身离去。
沈家？
胡闹，真是胡闹。
我从来不是在乎虚名的人，沈家没了便没了，沈家军还在。
可若他为这个被抓住把柄，日后在朝中恐无立锥之地。
陌云闲向来精明沉稳，怎么这次如此糊涂。
我木讷讷地爬到床上，临睡前脑中回响的都是于肃云那句
“你既有能耐活到现在，定有我等粗野之人所没有的智谋胆识。
若你还记得沈家上下百余生命，也一样为他们而来。
我于肃云就算为了沈将军的知遇之恩，也愿助你一臂之力。
你且好生思量。”
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
我在没遇到于肃云之前便早就算计到这点。
可我不知道自己所想的是否合乎道义。
等我回到青丘之后，能否给墨渊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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