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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眼前，锦觅旋身护住要害，手中花枝挥舞着剑花架住迎面而来的陌刀，掌心凝聚灵力，翻手一掌震退了墨燃，才得以片刻喘息。

倩影当空凌立，一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注视着墨燃眉眼间弥漫的黑雾阴霾，秀眉紧蹙，面色凝重。

他身上的气息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古怪，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心神？

沉思之际，墨燃不知疲倦般又纵身挥刀相向，死缠烂打。

锦觅眼疾手快，凝力一掌将身边的楚晚宁推离了攻击范围：“木头，先别过来！”

墨燃的目标，是她。

锦觅接招周旋，以已为饵，花枝剑影，仙芒烁烁。

寻机靠近墨燃，心思一动，施法探入他的三魂七魄，发现他身上诡异的源头隐埋于心间。

未待深思，墨燃心间的诡异感觉到有外力侵入，心口一震，墨燃大喝一声，本能爆发出一股力量抵御外力侵袭，花枝不堪重负，也因此化作了齑粉。

锦觅后退，筑起一道水汽结界抵抗，瞧着神志不清的墨燃，心中已有计较，撤去结界，飞身几个空跃，将他引至一处空旷的练场上。

小师娘与小徒弟打起来了……

早在锦觅与墨燃斗法之时，这个消息又再一次刷新死生之巅的八卦谈资，闻讯赶来的弟子们络绎不绝，全都围在孟婆堂前看热闹。

二人打到哪，观战的弟子们就跟到哪。

锦觅翩然落地，转身回眸望着百步之遥的墨燃，抬起双臂，双手作兰花指状，掐诀，一缕湿润磅礴的水汽萦绕周身，精致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渐渐朦胧。

上神之威铺天盖地的施压扩散，红唇喃喃念咒，湿薄润泽的水汽瞬间凝汇变化出数道晶莹清透的水练，柔韧飘渺，含霜覆雪。

锦觅手势一变，下一瞬，周身游离的水练数道并发，冲向墨燃。

墨燃本能挥刀乱砍，却怎么也砍不断……

水，从来都是抓不住，摸不着。

清丽的眉眼间，那一团黑色的雾霾越来越浓郁，脸上戾气横生，空洞无神的瞳孔里，弥漫着一片猩红妖冶的嗜血煞气，如同一具只知杀人的行尸走肉，已全然不见初时的乖巧无害。

数道清透柔韧的水练在墨燃的挣扎下依然穿绕过四肢，拉开手脚，将他在彻底束缚在原地。

紧接着，锦觅双手结印，润泽的水雾渐渐凝聚成一把透色流动的剑汽。

两指并拢，身随心动，透色的剑汽直指墨燃心口。

“觅儿！若非关键处，恳请手下留情！”耳畔传来楚晚宁的声音，他也看出了墨燃身上的问题很严重。

锦觅仿佛没有听见般，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身姿袅袅婷婷，长发如瀑飞舞，缥缈的水色红裙，仙姿玉颜，冷艳霜雪，宛如九天神女临落凡尘。

剑汽没有一丝犹豫，完全没入墨燃的胸口，游走于奇经八脉，护住他体内的三魂七魄。

信手翻掌，携着花神之力附上他的心口，五指虚空一抓。

因锦觅的举动，那一双猩红的眸色开始忽明忽暗，眼神空洞，脸上的神情时而狰狞，时而痛苦。

锦觅感觉的到，他潜意识里的良知与善念陷入困境之中，奋力的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

掐诀，掌心光华流烁，施法打入一道花印禁制，不过瞬息，便在他的心口处吸附出一株半开半绽的花朵。

魔花离身的那一刻，墨燃也遭受功法反噬，真气大乱，喉间不由得吐出一口腥甜。

花朵整体颜色呈墨色，散发着浓郁的魔气，瓣叶的脉络边缘又闪烁着深紫色的流光，花蕊点缀着蓝色的光点，墨中透紫的花瓣重重叠叠，半开半拢，似昙非昙，似莲非莲。

人群中，师昧望着锦觅掌心绽放的墨花，柔若春水的眸子惊起一丝波澜，掩在宽袖下的双手慢慢攥紧，指骨泛白。

眼看多年苦心筹谋的心血即将功成，却没想到，竟被她一招拔除个干净！

这个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空旷的练场上，锦觅眉心微蹙，颜色气息外形轮廓都感觉似曾相识，花神的三十二卷花经里面应该有相关记载。

到底什么花呢？

掌心托举着那株墨色花朵，锦觅在脑海里搜索着她翻读过的那些花经古籍，终于想起了它的名字——八苦长恨。

人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

人世间有七情：贪，嗔，痴，恨，爱，恶，欲。

八苦长恨花的种子，原本只是昙莲的花种，当年先天帝太微初登帝位之时，正值神魔大战，双方死伤无数。

花界乃六界唯一粮仓，依附于天界，魔界派人暗中潜入先花神的栖居之所，盗窃疗伤圣药未果，混乱中只窃取了一颗先花神新培育的昙莲种子。

昙莲，本该皎洁无暇，清雅高华。

然而，若种子后天长期受魔气和怨气滋养，一旦生根发芽后，又以魔血浇灌，日积月累，待蓓蕾成熟，魔花绚烂绽放之时，便形成药蛊，名曰：八苦长恨花。

蛊花一旦种入体内：

第一阶段，受蛊之人不会彻底失去意识，只会渐渐失去过往美好的回忆，抹灭人心中的良知，纯善不复。

第二阶段，无论多么纯洁无垢之人，只要心中存有一丝不满，它便会将藏匿心底的怨恨无限放大，人生八苦长存。

第三阶段，所有的苦怨最终化作滔天恨意，彻底变成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再无救治之法。

是以，八苦长恨花堪称灭绝人性，杀人如麻之必备良花，咳，魔花！

可惜，此花今日又是如此的时运不济，偏偏遇见了锦觅，掌六界花木，万物生长复苏之能的花神。

墨燃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锦觅广袖一挥，他身上束缚的数道水练顷刻间雾汽缭绕，消散在空气中。

魔花虽拔除，物极必反，却也导致他的身体元气大伤，心血亏损。

他不禁脚下一软，摇摇欲坠。

薛蒙飞身入场，长臂一伸，及时接住体力不支的墨燃。

锦觅蹲下身，将那株八苦长恨花递给墨燃看，问他：“哪个这么缺德，竟将这等丧心病狂的魔花种入你的心上？”

虚弱的墨燃靠薛蒙的手支起上身，薄润的唇畔流淌着一丝血迹，双目凝望着眼前的墨色花朵，面白如纸，神情复杂。

“看来……”他默不做声，锦觅沉思了一瞬，了然道：“你知道是何人，并且还是你自愿，让他将魔花种入你的心中，成为宿主！”

闻言，墨燃眼睫颤动，模糊的视线隐约认得站在锦觅旁边那个青玉冠，广袖及地的儒雅身影，是他的师尊，楚晚宁。

眼角余光只瞥了一眼，便匆匆低下眸子。

他不敢看楚晚宁的眼睛，害怕，在那一双薄凉的眼眸里，满是失望透顶。

楚晚宁负手站立，温沉雅致的脸上毫无波澜，凤眸冷淡，不苟言笑。

很显然，他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

啧啧啧，好一个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意味深长的眼神。

要不是锦觅知道楚晚宁看似冷心冷情，寡淡刻薄，但内心善良慈悲，别扭，又不善言表。

唉……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是很关心自己的徒弟。